第17章

翌日清晨,陽光滲入鏤花窗簾的縫隙裏,江重淵緩緩地睜開眼睛,他蹙緊了眉頭,才發現全身已經被冷汗打濕。

又是日復一日的噩夢,江重淵的眼底籠罩著一層漆黑的霧,他走向巨大的落地窗邊,面無表情地拉開了窗簾,陽光微微有些刺眼,將他的面色映照得更加蒼白。

江重淵又夢見了前世那些散發著潮濕和腐朽氣息的回憶,破敗不堪的地下倉庫,被掐著下巴灌進喉嚨裏的滾燙液體,猙獰而肆意的笑臉,一幕幕在江重淵的腦海裏滑過。

這些噩夢反復地提醒著他,那些年他經歷的每一寸絕望和痛苦都要加倍地奉還給那些人。

他走進浴室,牙膏的泡沫在口腔裏發出淺淺的聲響,江重淵眼中的晦暗更加沉重,平整的鏡面中映出他此刻的面貌,玉面勝雪,唇艷似楓,偏生眼角因仇恨染上一抹薄紅,整個人就像一只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吸血鬼。

江重淵嘗不出牙膏的味道,實際上,他嘗不出任何的味道。這些都要拜他的“母親”所賜,他天生冷情,如今更是連人世間的酸甜苦辣都無法感受。江重淵不記得是誰在臨死前指著他破口大罵,說他是行走在陽光下的惡魔,江重淵不置可否,他只想冷笑。

他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這又該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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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斐一大清晨就整裝待發,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等江重淵睡到自然醒。他一邊心不在焉的翻著茶幾上的雜志,腦海裏一邊浮現出昨天晚上讓大袁幫他調查關於江重淵母親下落的事情。

大袁雖然有時腦子不太靈光,可是辦事尤其講求效率,他連夜將宋星斐的要求用宋家內部的安保系統發給了技術人員,由於宋星斐的命令下達的有點晚,宋家的信息技術人員黑著眼圈熬了一個通宵,終於查到了江重淵母親的下落。

江家作為建築工程的主要負責人出現事故後,江陰作為董事長不但沒有及時承擔侵權責任,反而通過各種威脅、恐嚇等手段控制了受害者的家屬,不惜斥巨資平息輿論風波。可沒過多久,江家的其他產業也被曝出了各種各樣的問題,警方介入調查後很快就帶著確鑿的證據羈押了遠在馬爾代夫度假的江陰。

一夜之間,鋪天蓋地的辱罵聲和各大媒體層出不窮的新聞瞬間將昔日不可一世的江家拉下神壇,成為了眾矢之的。江家大廈已傾,各種稅務及債務問題接憧而至,江重淵的母親秦曉婳擔心江陰失勢後連累自己,借著母家庇佑一溜煙的逃亡了國外。

在外人看來,秦曉婳音訊斷絕,整個人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

但宋星斐掌握到的最新消息是,秦曉婳在幾日前已經回到了國內,並且躲在了秦家為女兒準備的藏身之處。

宋星斐對秦曉婳突然回國的事情深感納悶,可原著的劇情並沒有將她回國的原因交代清楚,作為一個半路領盒飯的炮灰,宋星斐只依稀記得秦曉婳絕望跳樓的那段情節。

得知秦曉婳回國消息後的宋星斐很快就反應過來,讓大袁立刻去調查,秦曉婳離開中國時,為什麽沒有帶上江重淵呢?

想到這裏,宋星斐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昨夜,江重淵慵懶的靠在沙發上,明明眼神中充滿了落寞,唇角卻挑著一抹若隱若現的笑容淡聲說:“這世上大概沒有不愛自己骨肉的母親吧。”

宋星斐深吸了一口氣,難道說江重淵早就知道自己被母親拋棄了,才會如此傷心和絕望?

“斐哥。”

宋星斐擡起頭,看到江重淵正站在二樓樓梯的拐角處低頭凝視著自己,深翠色的芭蕉葉子遮住了一半江重淵的臉,但宋星斐還是看到了江重淵在朝自己笑。

江重淵笑著露出一對可愛的虎牙,看上去心情不錯,絲毫沒有了昨日的消沉,這讓宋星斐的心放下了許多。

“早上好啊,斐哥。”

“早上好。”宋星斐將手中的雜志隨手放在一旁的沙發上,在合上的一刹那,雜志封面的照片被眼尖心細的江重淵看了個一清二楚。

“斐哥在看什麽?”江重淵不疾不徐的信步走來,坐在離宋星斐很近的地方,假裝隨意的拿起那本雜志,驚訝的道:“咦,這不是朗宸嗎?”

宋星斐的呼吸微微一窒。

他剛剛只是隨手拿起一本雜志翻看,甚至連封面上的大頭都沒有注意。

江重淵眉眼帶著笑意,輕瞥一眼宋星斐僵住的表情,問道:“斐哥認識嗎?”

“……不認識。”宋星斐佯裝淡定,拿起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怎麽,你知道他?”

江重淵說道:“知道呀,朗宸演了一部叫《情竇初開》的電視劇,現在很受追捧呢。”

宋星斐嗯了一聲:“從來沒聽說過,我不愛看泡沫劇。”

“哦,這樣。”江重淵眼裏的笑意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