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過是一場博弈。”

她不敢想這樣的事情, 太子妃也做不到這樣的事情。

折邵衣後背一顫,似有大顆大顆的汗珠瞬間冒出了體內,開始不斷地墜落, 在後背留下痕跡。

她的手指頭完全蜷縮在一起,神情緊張。

太子妃懶懶的喝了一口茶,將杯子裏漂浮在表面的茶葉吹到了一邊去,靜靜的道:“往日裏你來東宮, 總低著頭, 今日倒是一直擡著頭,眸不曾垂過, 我很喜歡。”

折邵衣因過於緊張呆呆了一聲, “啊?”

太子妃就輕輕地笑起來,“你這丫頭,有時候聰明得很, 有時候又呆得跟頭笨鳥一般。”

她站起來,從上頭走到下首,走到窗戶邊,將一扇半月形的窗戶打開, 外面是一處竹林, 她看了一會,才道:“邵衣,我很喜歡你的勇氣。”

她微微仰起脖頸,閉上了眼睛,似乎在感受些什麽, 等一股威風進屋, 吹動了她的發絲, 她睜開眼睛, 突然笑得眉眼彎彎,歪了歪頭,見折邵衣依舊呆呆的臉,道:“還是不明白麽?”

折邵衣羞愧的點頭。

她不明白為什麽太子妃會說她沒有低頭垂眸,她便喜歡。

她為什麽要低頭垂眸呢?

秦青鳳早忍不住了,啪的一聲站起來,嘴裏叼著一個大桃子,然後往折邵衣懷裏扔一個,道:“阿姐,你就直言吧,別整天說話跟打謎語似的,我們哪裏聽得懂!”

又求折邵衣的認同,“是吧,說人話多好,咱們都能聽得懂。”

太子妃:“……”

哎。

在這滿皇宮裏,也只有秦青鳳敢這般說。

她只好道:“你啊。”

她又走回來,站在折邵衣的面前,錦衣華服,金光燦燦。

折邵衣卻在此刻一時間想明白了。她仰頭,眸子裏面的光漸漸的開始聚集起來,她問,“是……是臣女沒有惶恐嗎?”

人聽見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一句與常理不合的話,先是害怕,再是惶恐。但她沒有惶恐。

太子妃低頭看她,四目相對,她問,“那時候,你在想什麽?”

折邵衣便努力回憶,她說,“我,我在想,其實世上,也不是沒有皇子做過質子,在一千年前,史書上記載過,那時候便以皇子為質,後來慢慢地,只以公主和親。”

她倒是連自稱臣女也忘記了。但是太子妃並不介意,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折邵衣便理了理思緒,道:“但是,若是誰現在提出要以大秦的皇子為質替換公主而去大金,便會群起而攻,這事情,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成,但一定不容易。”

“可,可您說得對,憑什麽公主去和親,皇子為質子,卻提都不能提呢?不說這之後的利益,可以換來的權力,只……只既然皇子不去,公主為什麽還要去呢?”

要不去,皇子公主便都不去吧,這又不是什麽好事情,明明已經死了一個寧安公主了,為什麽還要再讓一個公主去死?

想來現在,適齡的公主必定惶恐不安,人人開始籌謀。

她一直仰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太子妃娘娘,您是這個意思嗎?”

太子妃便極為滿意的伸出雙手,在半空中拍掌,“你極為聰慧。”

她輕輕地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秦青鳳在她們兩個一個仰頭一個低頭的時候,就著急的彎著腰湊在旁邊聽,等聽完了,手裏的桃子也吃完了,她將果核看也不看,準確無誤的投在了簍子裏,道:“原來是誇邵衣聰慧啊,我還以為是什麽意思呢。”

她吃了一個桃兒,飽飽的拍了拍肚子,解開自己的鞭子抽著玩,道:“這個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邵衣膽子大得很,不讓公主去和親讓皇子去算什麽啊,她還敢讓我死丈夫呢——”

話一說完,她就捂住嘴巴,哎呀,這事情可不能經常說。

折邵衣被這兩姐妹誇了一頓,也覺得自己好像確實跟常人想的不一樣,她甚至覺得,自己要是能做就好了。

太子妃便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慢慢的說了一句話,“我父親曾經誇過我。”

折邵衣側著身子往前傾了一傾,知道太子妃娘娘接下來要說的話很是重要,她屏住呼吸,不敢錯過一個字。

她這般的模樣,就連秦青鳳也不敢折騰鞭子了,規規矩矩的坐好。

太子妃的眼睛一直不曾睜開,她道:“父親誇我——雖為女子之身,卻不是安於內宅之人,其志早勝於男兒。可惜,一出生便是女嬌娥,要麽去做翺翔於天地的鳳,要麽不讀書,不識字,不知世間苦痛,早早的嫁人,生子,也能安穩一生。”

折邵衣瞪大了眼睛,“那您……那您現在……”

太子妃:“我識字,讀書,父親從不攔我,不曾給我宴請名師,卻是親自教我。”

“母親幼時不教我女書,等大了,等我明白了一番道理,她才教導於我,可用之與人糾纏,不用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