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那你也不能牽我手。

陽春三月,大雨初停。

青石板上濕漉漉的,稍有不慎就要滑一跤。十三歲的折邵衣帶著小丫鬟姚黃微微提著裙子在上面走的飛快,讓她身後的周姨娘氣得瞪大了眼睛,但又不好在外面訓斥,只好憋著氣,小聲罵了一句:“沒心沒肺的,摔著了我看你疼不疼!”

一條青石板路徑直通到了兩人的住處青寧院。進了屋,折邵衣被姚黃伺候著脫掉外衫和鞋子,然後順勢往榻上一歪,小被子一蓋,兩眼一閉,似乎瞬間就能打出鼾聲來。

動作之嫻熟,形態之慵懶,讓緊趕慢趕追來的周姨娘又氣得兩眼冒金花。

她先讓姚黃把門關好,這才顫抖著手,指著折邵衣罵,“姚黃,拿鏡子來,快讓你家九姑娘瞧瞧自己是個什麽模樣!”

姚黃哎了一聲,聽話的去拿鏡子,然後就見她家姑娘慢騰騰睜開眼睛,對著銅鏡裏面的自己滿意道了一句,“我長得真好啊。”

鏡子裏面的姑娘皮膚白皙,眉目如畫,不是時下人最喜歡的弱柳扶風模樣,而是長得十分明媚艷麗,眉眼之間璀璨奪目,讓人見之不忘。

文遠侯家九個姑娘,她確實是最好看的那個。

周姨娘見她這般沒臉沒皮,氣得一屁股坐在榻沿,開始低頭抹淚。

“你要氣死我!”

周姨娘是折邵衣的生母,文遠侯的妾室。

文遠侯爺對美人的喜好十分單一,他就是喜歡周姨娘這般弱柳扶風的美人,喜歡她說話細聲細語,喜歡她哭起來梨花帶雨。

因為他的這一喜好,導致文遠侯家的姨娘和她們教導出來的庶女們以嬌柔為榮。

折邵衣的“健步如飛”自然是不被文遠侯喜歡的。

周姨娘哭得十分傷心。她倒也不只哭剛剛的事情——畢竟自家的姑娘養了這麽多年,都是這麽個性子,她要是為這個哭,那就要天天以淚洗面了。

她一是哭自己年老色衰,文遠侯昨日又納了一個新的新姨娘。她今日在給文遠侯夫人請安的時候瞧了一眼新姨娘,瞬間覺得自己不再被侯爺喜愛,也是情有可原的。所謂人老珠黃,自慚形穢,不外如是。

二是哭折邵衣今日給她丟了面子。

今兒侯爺在夫人處用早膳,她們去請安的時候便碰上了。同住在青寧院的趙姨娘和她生的八姑娘因為獻上了八姑娘昨晚剛得的詠春詩,被文遠侯大加贊賞,因而得了一塊上好的玉佩。

趙姨娘和周姨娘身世相當——都是文遠侯被好友們送的才女,進府時間也相同——在同一場詩會後被贈與,容貌相似——江南水鄉裏的軟柔嬌娘,說話口音腔調和爭寵手段如出一轍——可見是同一個地方養出來的。

後來趙姨娘先得了一個兒子,讓周姨娘恨得牙癢癢,只怨自己肚子不爭氣,待趙姨娘再懷上時,周姨娘已經算不得有寵了,不得不使了些手段留住文遠侯,這才懷上了孩子,跟趙姨娘在同一年生下了女兒。

如此相似,又被夫人安排住同一個院子,於是這兩人暗自較勁,鬥了十幾年,從來沒有服氣過誰,但周姨娘自己鬥得跟烏雞眼似的,雄赳赳氣昂昂,卻女兒總給她拖後腿。

她想到今天侯爺在給完八姑娘玉佩後看向自己的女兒,問她可有什麽詩句沒有,女兒說字尚且還沒認完,不會作詩時的情景,就恨不得一頭鉆進地縫裏面去。

周姨娘哭得更加厲害了,“夫人一走,你便撒歡似的跑,急著投胎一般,你有沒有瞧見趙迎春瞧我的眼神——我真是,真是什麽臉也沒有了。”

趙迎春就是趙姨娘的名字。

折邵衣被她哭得頭疼,不得不坐起來好言相勸,“姨娘,你多適應適應,以後這樣的日子還多著呢,我本來就比不過八姐姐嘛。”

周姨娘:“……!”

她恨得擰了一把折邵衣的手,“你個沒良心的,啊,我這麽爭這麽搶還不是為了你。你馬上就要說親了,為娘的沒有好東西給你,你要是能在你父親面前多露露臉,得他歡喜,替你撐腰,便能讓你在婆家好過一些。”

折邵衣就更不怕了。不僅不怕,還挺直了腰杆子。

“婆家——哼,沈懷楠自己有出息,不用父親看顧,我也能過得好,要是他沒有出息,父親再看顧,也沒有用。”

這話一說,叫周姨娘立馬驚恐的捂住了她的嘴巴,然後又擰了她一把,“死丫頭,你和沈懷楠的事兒還沒成,在我面前說說就算了,可莫去別的地方說,沒的壞了名聲。”

又抱怨,“夫人也真是,還不給七姑娘和八姑娘定下,連帶著因長幼有序,把你拖累了。”

折邵衣一邊躲一邊笑,“左右也就今年了,別急嘛,父親母親都是知道的,心裏有數,沈懷楠也沒有別的心思,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