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第2/5頁)

“奶奶,在呢。”他掀開門簾,往裏面看去。

沈凈繁坐在榻上洗她的假牙,見程榆禮過來,擦一擦濕淋淋的手。麻利地將牙裝上,動一動頜骨,哢哢咬了兩下。

“好久不見你過來了?又什麽事兒要勞你們家老太太神?”

沈凈繁不留情面奚落他。

程榆禮只是笑著,在她跟前坐下。

沈凈繁一瞧他這臉:“唷,這臉怎麽了?”

程榆禮說:“跌了跟頭。”

“別是讓人給揍咯。”沈凈繁說著,探手去碰一碰他的傷口,“去醫院看過沒?”

他訕訕笑:“這點小傷還去醫院,讓人笑話。”

沈凈繁嘆道:“從小沒見你打過架掛過彩,安安分分的一小孩兒,能惹上什麽事兒,怎麽這會兒挨□□腳——得了,你要不樂意說奶奶也不問,只能說這叫什麽呢?是禍躲不過啊。”

她是個開明的人,看出程榆禮的躊躇。關切得點到為止。

程榆禮似笑非笑點一點頭,不應聲。

沈凈繁又問:“怎麽今兒就你一人來呢?往日裏不都是上哪兒把你媳婦兒捎著。”

程榆禮尚沒接話,奶奶遞過來一顆酸梅。他擺手說:“不吃,胃不好。”

沈凈繁嘖一聲:“瞎矯情什麽呢?怎麽就又胃不好了?”

他淡淡說:“可能是忙的。”

胃疼,是因為不吃早餐。不吃早餐,是因為想多睡會兒。多睡會兒,是因為不想醒來。

誰都想貪一貪黃粱夢,貪著貪著就把身體折騰壞了。惡性循環。程榆禮最近是越發回避現狀了。精神困頓,絕非好事。

沈凈繁見他這樣,試探問:“跟月月鬧別扭了?”

程榆禮也沒瞞著:“離了。”

沈凈繁聞言一愣,急著猛拍大腿:“怎麽回事兒?”

他想了想,說:“老爺子一而再再而三從中作梗,她心裏不踏實。”

“哎喲,程幹那個混賬玩意兒。凈不幹人事兒!”

程榆禮想到他爺爺就心煩,他不想多談這件事,指一指旁邊老式收音機,悠悠道:“您給放首曲子聽聽吧。”

沈凈繁撥開開機鍵,給他放了一曲《打漁殺家》。

她又問:“難不成是因為夏家那個丫頭?”

程榆禮說:“有一點影響。”

他一夜沒睡好,眼下青黑,沈凈繁看出他的倦意,指一下榻前的墻壁:“先不說這個——我最近尋思這面墻有點兒過於光禿了,想掛點兒東西上去,就想著讓你畫幅畫。既然你來了,幹脆現在就畫上吧。”

程榆禮順她指的方向看去,問道:“畫什麽樣兒的?”

“隨意你。”

從奶奶的桌下取來筆墨紙硯,在桌面鋪上一層薄薄絹布。程榆禮沒有落座,只躬身桌前,纖長的指圈住細細輕輕的畫筆,柔軟的筆鋒在絹布中央拓下一朵蓮花花心。徐徐地點,輕輕地勾,一株清蓮的形狀輕巧地落了下來。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耳邊是沈凈繁的話語聲,混著檐下淅瀝的雨水,她望著程榆禮潛心作畫的側影,說:“夏家最近也是不安寧。”

他淡淡地“嗯”了聲。

“你知道了?”

少頃,程榆禮頓一頓畫筆,答:“猜到了。”

他前幾天跟秦見月說夏家的事,是夏橋的妻子陳柳然出了事故,據說已經到了送醫院搶救的嚴重程度,但什麽原因也沒對外公布,陳柳然好歹是個有名望的大畫家,有什麽大事故能讓這一家子諱莫如深。

他說:“夏橋有暴力傾向。”

沈凈繁嘆一聲,搖一搖頭:“自打你小時候就聽見這風言風語了,沒想到這一出又一出的。送走一個,還不悔改——你跟他談生意的事情怎麽說?”

程榆禮:“如果是真的,我還不至於沒底線到和這樣的人談合作。”

可能是當時年紀小,他不大記得沈凈繁所說的“風言風語”,但現在回想,當年關於夏橋的第一任妻子的過世原因就眾說紛紜,聯系到眼下這類傳聞,忽然一切都能串聯上了。

程榆禮心中亂想著,沈凈繁也講起他兒時一些舊事。

老人都這樣,喜歡憶往昔。說起程榆禮從小受到程幹的牽制,比起程榆禮的爹媽,爺爺對他的管束更為苛刻。被送去學鋼琴和小提琴,他分明覺得分身乏術,卻不吭聲地順從。沈凈繁說到這兒,問他為什麽不喜歡卻不說?程榆禮仍然不接茬。後來是發覺這孩子在畫畫上面還挺有天分,於是往這方面培養了一下。

程榆禮聽著奶奶在耳畔有一句沒一句地聊曾經。

明明叫他沮喪失意的話題已經過去,心頭那一片烏雲仍然固執地懸著。

畫筆蘸上朱色的墨,落下就不再成一團團模糊的花瓣。

筆端無意識地繪深,變成女人的唇,女人的眉。

“怎麽不說話?”沈凈繁的話將他意識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