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連雨不知春去,秦見月坐在沉雲會館的軒窗前賞柳。她換好行頭,水袖堆在身前,咬了兩口菠蘿,覺得口澀。聽聞身後陸遙笛又在講“程公子”有關,連同心也澀。

咀嚼的動作變慢,她悄然聽著這些不知道傳了多少人之口的小道消息。

“所以程榆禮最近為什麽不來了?”陸遙笛問的。

“聽說戀愛了。”南鈺說。

“啊?她女朋友誰啊?”

“跟他聯姻的白家那個吧,不確定。不過除了白雪他還能跟誰談?”

其實是因為出差了,人沒在燕城。秦見月有點想開口插一嘴,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沒讓她搭上話。

作罷。

陸遙笛又說:“我那天總算打聽到一個消息,跟他初戀有關的,想不想知道?”

秦見月放下手中的竹簽,坐回她的梳妝台前,對面是在暢所欲言的陸遙笛。

她說:“我聽說,他有個青梅,跟他一個大院裏長大的,叫夏什麽——夏——”陸遙笛說著,在名字上面卡殼半晌。

南鈺說:“不會是夏霽吧?”

“欸對對,就是這個。”

“我天,他居然跟夏霽談過啊?”南鈺驚得戴頭飾的手都停下了。

“我是聽——”

陸遙笛說到一半,後話被人截去。

很輕軟,但很有底氣的一句:“沒有。”

是秦見月,她說:“沒有談過,是別人亂傳。”

陸遙笛和南鈺齊刷刷轉頭看向她。

陸遙笛問:“你確定?”

秦見月點點頭:“嗯。”

是程榆禮親口說的。

不過,並不是向她解釋。只是陰差陽錯被她聽見。

秦見月剛剛入學沒多久,程榆禮和三中校花夏霽的緋聞就傳得人盡皆知,而秦見月在看到那個長相美艷的女孩子總是跟他出雙入對之際,她的腳步也開始漸漸往回收。

當然,她的一切行為都不重要,因為她壓根不存在於他的世界。

所有人的視線都被那對俊男靚女吸引去。

據說他們是青梅竹馬,也有很多人說,他們天生一對。

秦見月一度以為這是真的,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有心上人那種感覺,數不清的夜裏心碎欲裂。

她自私地覺得,即便得不到也好。一想到他也會像她一樣滿心想著一個人,像她一樣夜不能寐地思念,他的方方面面被另一個人占據。

她承認她陰暗,無法接受。

可是這一天終會到來,總有一個人會成為“程榆禮的女朋友”。

不管是夏霽或是別人,總有一天他會熱烈瘋狂地愛上一個人。

她何來辦法抹去他生而為人的七情六欲呢?

程榆禮又不是真的和尚。

秦見月自虐一般看著夏霽對他走到哪跟到哪。那是一個紮著高馬尾的高挑的女孩。她每一天都化著精致妝容,青春活潑的外形,濃烈而鮮辣的個性。是淡如死水的校園生活裏一抹色彩,無論這顏色美麗與否,它都惹眼誘人。

某一次和她在樓梯口相遇,夏霽身上一股馥郁的香在樓道散開,籠住了貼著墻低頭行走的秦見月。秦見月聽著她張揚說話的聲音,終於還是忍不住擡頭看她一眼。

和這個高一的平平無奇的小女孩對視上,夏霽天生鋒利的眼神削上她的臉,秦見月慌忙閃躲。

其實壓根就是陌生人,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走出去很遠一段路,秦見月才偷偷回頭看她。

無論如何,那是程榆禮眼中美好的象征,那是他喜歡的女孩。

她急於找到她們身上的共同點,從頭發到腳,會不會有什麽地方,也是她有機會能夠被他留意到的呢?

沒有。

她們天壤之別。

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她的日記沒有更新。

秦見月用這一個月的時間企圖將程榆禮忘記。

不再心機滿滿去制造偶遇,不再喜歡他。遁入空門念經打坐,遠離紅塵,一心只讀聖賢書。

只是費勁心力築建起的這一堵斷絕情愛的高墻,都在食堂偶遇的一瞬間崩潰坍塌。

那日,他在她的身後落座,和一個男孩子。那頓飯秦見月將心臟吊起,只沒精打采地吃了兩顆花菜。

她努力地繃緊了脊背,想讓自己看起來身段好一些。

不管他有沒有大發慈悲分給她一絲一毫的視線。

身後人的談話聲被她聽去。

和他一起的同學問:“你跟夏美人好上了?”

程榆禮懶洋洋“嗯?”了一聲:“哪個夏美人?”

“夏霽啊,誰都看出你倆有一腿。”

他冷笑說:“別無中生有。”

朋友道:“真沒有?那我去追她了啊,你可別吃醋。”

“祝你成功,求之不得。”

程榆禮的聲音讓她聽出一些不堪煩擾的不耐。

那是她沒有從他身上遇到過的一種消極情緒。

而後清淡的煙氣溢出來。秦見月驚訝地回頭去看,程榆禮銜了一根煙,在她轉頭之際,他也順勢看過來。他們隔著縹緲的煙塵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