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時髦青年

第二天中午,劉青山挑著擔子,領著爺爺,渾身騰騰冒汗,下了綠皮火車,出了人潮洶湧的春城火車站。

跟縣城相比,春城這樣的省會城市則多了幾分色彩:來來往往的人們,衣著更加鮮亮,穿著連衣長裙的大姑娘小媳婦也不少。

路上除了公交車,也有一些綠色的大解放貨車,偶爾也能看到黑色小轎車,引得人們紛紛投去羨慕的目光。

道路兩旁,也多了些樓房,店鋪的招牌,也五顏六色的。

如果說,在夾皮溝和青山公社,看到的是一幅黑白照片的話;那麽春城就已經換成彩色的,而且,還會越來越多彩。

“城裏比從前可熱鬧多嘍。”

爺爺雖然看不清楚,但是耳朵裏傳來的車輛鳴笛聲以及喧鬧的人群聲,還是叫老人家感嘆了一句。

老爺子可不是一輩子沒進過城的小農民,人家當年也是吃過見過的。

“爺,先喝口水。”

劉青山放下挑子,把身上斜背的軍綠色水壺取下來,擰開蓋子,遞到爺爺手上。

這個時代,幾乎家家都有一個這種水壺。

抿了兩口水,老爺子又遞回來,劉青山對著壺嘴一仰脖,咕嘟咕嘟全都幹了。

“要坐車不?”

旁邊傳來個聲音,劉青山轉頭一瞅,原來是個蹬三輪的,看來,這個時代真的要蘇醒了。

雖然心裏很想坐,可是兜裏的錢不允許啊。

一共也就三十幾塊錢,來回的路費加上吃住,也就夠爺倆在春城住個三五天的,真得精打細算著花才成。

“大叔,謝謝了,我們不坐車。”

劉青山朝那個蹬車的中年漢子笑了笑,又追問了一句:“大叔,朝陽公園怎麽走啊?”

這時候的人,還是很淳樸的,雖然沒攬到生意,但對方還是詳細地給介紹了下路線,怎麽乘車怎麽走,都說得一清二楚。

劉青山是連連鞠躬道謝,這要是放到後世,你要是跟出租司機打聽道兒,沒準就給你支到北極去了。

挑著擔子繼續上路,好不容易看到一個公交站點,一大群人都在等著車。

劉青山領著爺爺走過去,剛放下擔子,不遠處就傳來了喇叭聲,是公交車要到了。

眾人紛紛簇擁上去,差點沒把猝不及防的劉士奎擠個踉蹌。

“嗨嗨,擠啥玩意,趕著投胎啊,沒看到這邊還有位大爺嗎!”

一個略帶高亢的聲音在人群中響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往周圍讓了讓,劉青山則拄著扁擔,循聲望去,不由得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對面是兩個打扮很“另類”的青年,一男一女,都穿著喇叭褲,上緊下寬,屁股緊繃,到了褲腿那,猛的放開,褲管足有一尺,跟個大喇叭口似的。

這二位鼻子上卡著黑糊糊的蛤蟆鏡。男青年梳著四六分,頭發油光,看樣子,頭油沒少抹。

有童謠曰:大背頭,二兩油,娶個媳婦不犯愁。

那女青年也比較時髦,披肩長發燙著大波浪,還抹了紅嘴唇。

就是有點太紅了,跟剛喝完豬血,沒擦嘴似的。

反觀劉青山,腳下蹬著布鞋,藍布褲子還帶著補丁,上身就是一件破舊的背心,粗布褂子墊在肩膀上。

剛才還挑著擔子,一瞅就是進城的鄉下人。

他們這兩類人,也正是這個時代各自的代表。

在這個時代,喇叭褲,花襯衫,蛤蟆鏡,肩膀上再扛個三羊錄音機,在大多數人眼中,都是離經叛道的不良青年。

實際上呢,只是青年們追求自由,追求解放的一個開端,大可不必大驚小怪。

況且這會對方幫著自己說話,自然是要感謝一下。

於是劉青山咧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拱了拱手說道:“謝謝啦!”

“嗨,甭客氣!”

男青年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地說道。

“哥,你們這身打扮也太酷啦!”劉青山跟著揚手比劃了下說道。

酷?

男青年摘下墨鏡,別到襯衫兜裏,有點不解地問道:“酷是啥意思,你是罵我們還是誇我們?”

女青年也是眨巴眨巴眼,這是那兒的方言呢?

劉青山則跟著笑道:“這酷就是英語COOL音譯過來的,在米國那邊賊拉流行。”

“本意是冷,延伸為冷峻冷酷,你們就理解成比較帥就OK了。麥克哈裏斯應該看過吧,人家那就叫酷!”

麥克哈裏斯,就是當時萬人空巷的一部美劇《大西洋底來的人》的主角,是當時青年的偶像。

喇叭褲,蛤蟆鏡這一套,主要就是從這位身上傳過來的。

倆青年男女被他侃得有點發愣,又是米國,又是英文的,叫他們有點應接不暇。

“嘿嘿,沒錯,哥們我就是酷,都酷冒煙了!”男青年自認為很是瀟灑地甩甩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