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進城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在東北的春城,有一種花,被炒成了天價,那就是君子蘭。

當時,一盆花,被炒到萬元以上,甚至十萬元以上,這你敢信?

那可是八十年代啊,萬元戶,還是極為稀缺的時代,一個縣城,都不一定有個萬元戶。

甚至有一位港商開著輛進口轎車,想要換一盆極品君子蘭而不得,這你敢信?

可事實就是如此瘋狂。

劉青山清清楚楚記得,直到八五年的時候,省報連發三篇社論,給這個事件降了溫,才徹底平息了下去。

君子蘭,也褪去了人們強加在它身上的高昂經濟價值,回歸了花卉的本源。

雖然現在才是1983年,君子蘭還沒攀升到天價,但是價格已經處於節節走高的狀態。

如果拿著兩小盆君子蘭去春城的話?

想想後來報紙上披露之後,母親才聽說了此事,還念叨了好久,錯過了一次發財的機會,對不起父親留下來的財富。

不過,當劉青山講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之後,家裏卻沒一個相信的。

先是大姐作勢要揪他的耳朵:“青山,你這是從哪聽來的,怎麽聽風就是雨?”

劉青山趕緊鉆到奶奶身後,躲開長姐的魔爪:“聽學校老師說的!”

在這個家裏,老師的話還是很好使的,因為,已經去世的劉子君,曾經就是位教師。

“一盆花就值這麽多錢,不可能,肯定不可能!”

爺爺也一個勁搖頭。

倒是林芝略帶期待地說道:“會不會是子君,在另一個世界保佑著我們,知道我們家現在的困難,所以早早就留下這筆財富呢?”

這下,沒有人說話了,大家覺得,冥冥之中,或許真有天意。

結果,劉銀鳳的一句嘟囔,打破了沉寂:“這君子蘭用英語怎麽說啊?”

“Clivia!”

劉青山順口回了一句,然後又補充道:“I love Clivia,Clivia more love in the breeze!”

“啥意思啊?”

劉銀鳳擰巴著一雙秀眉,好像聽不懂耶。

“我愛君之蘭,我更愛君子之風!”

這一次,就連爺爺都撚著稀疏的花白胡子,連連點頭。

他當初之所以給兒子取名子君,不也是這個意思嗎?

“弟,你真會說英語呀!”

劉銀鳳一下子躥過來,緊緊掐住劉青山的胳膊,那清秀的面孔,因為激動而泛起了紅暈。

劉青山不由得呲牙咧嘴叫道:“二姐,疼,你掐疼俺啦!”

劉銀鳳這才撒開手,只見弟弟的胳膊上,好幾個指甲印,也不由得心疼起來,用手輕輕揉著。

“姐剛才太激動了,弟,你咋會說英語的,還說的這麽好?”

剩下的人,也都一臉探尋地望過來。

劉青山眨眨眼:“咱們夾皮溝以前下放的那位王教授,你們還記得吧,俺就是跟他學的。”

“老王啊,好幾年了,他可是個留學生,喝過洋墨水呢。”

爺爺那時候和王教授很談得來,也無意中幫孫子圓謊了。

劉銀鳳則是眉開眼笑,笑起來就像是綻放的花朵:“弟,快點進屋,教姐英語。這下好啦,以後你就輔導姐,來年俺肯定能考上大學!”

大夥臉上也都露出欣慰的笑容,只有劉青山咂咂嘴:你們是不是都跑偏了,剛才說用君子蘭換錢呢,怎麽跑到學英語這呢?

這事兒可不能耽誤啊!

……

喔喔喔!

清晨,嘹亮的公雞打鳴聲中,劉青山已經挑著扁擔,從井沿兒挑水回來。

以前,都是大姐挑水的,不過現在,劉青山覺得,作為家中唯一的男子漢,他應該承擔這個任務。

把水缸挑滿,也出了一身大汗,肩膀子還有點火辣辣的。

吃過早飯,劉青山一行就出發了,目的地當然就是春城。

“青山,路上照顧好爺爺。”大姐嘴裏叮囑著。

“介紹信裝好,到公社別忘了換介紹信。”

二姐平時是個悶葫蘆,這會也開始嘮叨起來。

林芝也是有點不放心,拉著兒子說道:“青山,兜裏的錢和糧票,一定要看好啊!”

“放心吧,媽,保證丟不了。”

劉青山拍拍大腿根兒,滿口應道。

昨天晚上,林芝就把三十塊錢和十斤糧票,給縫到褲衩上了。

自己家還有爺爺家的全副家當,可都在裏面呢。

“哥,早點回來啊!”小老四也揮著小手。

“聽話,哥回來給你買好吃的,買奶糖!”劉青山推起自行車,車後面坐著爺爺劉士奎。

再後面,是大頭和二彪子,他們每人背著一個小花簍,上面遮擋得嚴嚴實實。

他們要把劉青山送到公社,然後再把自行車推回來。

至於高文學,這家夥現在也魔怔了,誰要是把他從稿紙裏拉出來,非得跟誰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