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斷劍刺穿顧隱弦的胸膛, 帶起一篷血霧,染紅了滿地冰霜。

一道冰藍色的魂體從他的天靈蓋飛出,向遠處逃遁而去。

到了他們這個境界, 即便肉/體隕落,元神也難被磨滅。帝曜更是深知這一點,擡手掐訣, 想要阻攔顧隱弦的元神逃走。

然而——

他擡起的那只手, 忽然顫抖了一下。

那只手修長如玉,素來握劍極穩,殺伐果斷,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狀況。

顧隱弦借機遁走, 還遠遠拋下一句嘲弄的話:“魔祖大人即將復蘇,整個仙界都將淪為祭品。和你的仙界一起……毀滅吧。”

遠處,仙界的天穹如玻璃般出現裂紋,漂浮在空中的仙殿受到魔氣摧殘,正在成片成片地坍塌凋零。魔祖的殘魂以仙界的大道法則為食,以難以想象的詭異可怖力量,侵蝕、汙染著仙界的“道”。

當初, 仙界幾乎被魔族打崩, 是帝曜以身為鼎,獨自煉化三千大道,強行修復了仙界的天道,才讓瀕臨破碎的仙界法則恢復完整,令日月星辰重新運轉, 寒來暑往亦復如初。如今, 仙界的“道”受到侵蝕, 也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他本尊的狀態。

帝曜冷哼一聲, 眸中溢出些許緋紅的血氣。過了沒多久,他握劍的手竟也拿不穩劍,斷劍從半空墜落,斜插在雪地上。到了最後,他連站都站不穩,半跪在雪地裏,銀白長發披散在大紅的喜服上,雙眸盡染血色,只有拄著那柄斷劍,才得以維持挺拔身形。

在與五位魔神的戰鬥中,他雖然成功將他們驅逐,卻也身受重傷,如今仙軀又被侵蝕,已是瀕臨墮落邊緣。此刻,他只有調動自身所有的力量,才能與之抗衡,卻沒有余力握劍殺敵。

而黑壓壓的魔族大軍已經殺到了九重天。

偏偏這個時候,顧厭也找了過來。

他手捂胸口,指尖有鮮血滲出,跌跌撞撞地四處尋找著寧楸,卻遇到了拄著劍半跪在雪地中的帝曜。

顧厭掃了一眼地上顧隱弦的“屍體”,“你殺了我父親?”

凜風呼嘯,漫天雪花紛飛,仿佛一場無言的葬禮。

帝曜雪白的長發在風中飛舞,身上的喜服紅得刺目,他擡手抹去唇角的血跡,眼睫微掀,用血色的瞳孔定定地看向顧厭。

“是孤殺的。”銀發美人勾唇,露出與他個性不相符的狂妄笑意,“要報仇的話,盡管來吧。”

“本座是要殺了你。”顧厭深吸了一口氣,胸膛起伏,墨黑的發梢拂過雪地,手提長刀一步步朝帝曜走來,每走一步,便有血跡滴落在身後,像盛開的點點紅梅。

“但不是為了顧隱弦,而是——”顧厭高高舉起了刀,“為了把本座想要的,奪回來。”

遠處,數之不盡的魔兵突破仙族防線,肆虐而來,一路大開殺戒。沖天的血氣成了魔祖復蘇最好的祭品,仙界的法則也變得愈發墮落,天空中一半飄雪,另一半的太陽已被染成猩紅,散發出妖異恐怖的血光。

帝曜蒼白美麗的臉上笑意未減,甚至顯得更加瘋狂,“孤還活著,豈容爾等宵小放肆。”

顧厭本能地有種不妙的預感,一刀捅向了帝曜的胸口。

然而已經晚了。

銀發美人促狹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口鮮血,沉聲道:“舍此仙軀,孤以血肉祭獻天道,呼喚遠古眾仙,為守護仙界而戰!”

令人驚訝的一幕發生了。

帝曜的身體原本正被魔氣侵蝕,此時卻恢復了正常,血肉剝落,仙軀凋零,露出森然白骨,喜服之下陡然變得空空蕩蕩。然而,哪怕手臂已化為枯骨,他仍手持斷劍,直指蒼天。

仿佛在回應他的呼喚,雷聲轟鳴,電光閃爍,天地震顫,一道道恐怖至極的虛影憑空出現,數量何止千萬,猶如遠古戰場重臨人間。那些身穿古代衣袍的仙人幻影痛心地看著破碎的仙界,又仇恨地看向黑壓壓的魔族大軍,無須言語,便已迎戰!

顧厭看著被卡在帝曜肋骨間的長刀,一時覺得有些荒謬。

他跌跌撞撞地後退兩步,仿佛被抽幹最後的力氣,胸口被寧楸刺傷的位置隱隱作痛,也倒在了雪地上。

最後,四散潰逃的魔兵有一小股經過此地,顧隱弦的手下撈了他一把,強行架著他離開仙界。

“少主,大勢已去,我們還是快跑吧!”

蒼茫的雪與火中,只剩下帝曜一人。

他的仙軀此時已破損不堪,緋紅的喜服下皆是枯骨,半張臉也化作骷髏。

寧楸找過來的時候,他甚至不敢回眸看她,只微微側過臉,露出完好無損的半張蒼白絕美臉頰。

“帝曜,你、你……”寧楸快步走向他,“你怎麽樣?”

“別過來。”帝曜嘶啞地說道。

寧楸停下腳步,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情緒的異常,小聲問:“……你怎麽了?剛才的仙人,是你召喚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