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4/5頁)

“我老了,管不到你們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隨後轉過頭,凝重地看向那個一心逐利的兒子:“明鴻,我還是不希望你把盤子弄得這麽大。等一棵樹長大要踏踏實實的時間和汗水,可老天送給你的東西是要收利息的。”

裴明鴻連眼皮都不擡,接起電話就匆匆往外走:“爸,別操心了,只有我收別人利息的份。”

以為父親和爺爺談論著生意上的事,裴言便沒有再專心聽,任爺爺的話輕巧地從他耳畔劃過。

頭頂炫目的燈光落進他眼裏,仿佛永不將熄,將幻想中的未來照耀得璀璨無比。

翌日,起了個大早的向錦陽興奮地把玩著嶄新的車鑰匙,催他一起出門上學。

向錦陽起初不在誠德私高念書,據說葉嵐庭原本是想讓他來這所收費昂高的私立高中上學的,方便照顧兒子,但當時在初中就與他同校三年的裴清沅拒絕了,這也成了他憎恨裴清沅的一個催化劑。

如今他和新來的裴家小少爺關系好得親如兄弟,自然應該一起上下學,平日裏還能做個伴。

向錦陽比裴言要大一歲,早就考了駕照,車技也不錯,今天說服了葉嵐庭,讓司機休息,由他開著新車載裴言去上學。

葉嵐庭笑盈盈地看著兩個孩子肩並肩出門,直到聽馬達聲徹底遠去後,才斂起這抹如水的笑意。

昨晚的生日宴結束後,羅秀雲的電話突兀地打到了她這裏,期期艾艾地問她知不知道裴清沅的去向。

她怎麽會知道?

葉嵐庭正想冷淡地掛掉電話,卻在聽到羅秀雲說裴清沅是突然搬走之後,收住了將要出口的敷衍。

一個剛剛成年的孩子,怎麽會想到要搬走?

他哪來的錢和勇氣?

葉嵐庭清楚地知道此前存在裴清沅卡裏的錢,在他離開後一分都沒有動過,而且他也沒有從裴家帶走任何貴重物品。

雖然裴清沅自己在打工,但一份周末兼職,又是個小小的面包店,能攢下多少錢?

葉嵐庭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那個至今不明來歷的孩子。

她想起剛才丈夫臉上難得一見的笑臉,又想起他最近愈發忙碌的狀態,心中疑慮重重。

於是她按捺住心底的情緒,假意寬慰道:“清沅搬出去了?先別擔心,我叫人幫你查一查。”

羅秀雲頭一次聽到她這樣耐心的語氣,話都說不利索了,只會連連道謝。

而葉嵐庭面無表情地掛掉電話,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走回那個豪華又空曠的臥室。

身後的大床上,很少在家過夜的丈夫已經自顧自地睡著了。

她凝視他片刻後,無聲無息地在梳妝台前坐下,平靜地卸掉臉上精致的妝。

長夜難眠。

葉嵐庭記得私家偵探說過,那個孩子似乎每晚都會去二中的體育館裏找在籃球隊訓練的裴清沅。

她已經見過那個孩子唯一一張照片,他在鏡頭裏笑容滿面地吃著廉價的面包,乍一看和丈夫並不像,可她看久了,又覺得哪裏都有丈夫的影子。

葉嵐庭不想再對著一張或許失真的照片輾轉反側。

她要親眼確認。

今天是假期後開始上學的第一天。

她也該正式地去一趟學校,關心關心這個曾經的兒子。

永遠優雅端莊的女人從餐桌前起身,走向自己再度寂靜下來的臥室。

她要為今天挑一身合適的裙子。

漆色閃亮的新車風馳電掣地駛過街角,驚起樹上停泊的鳥。

向錦陽穩穩地握著方向盤,風從敞開的天窗裏鼓蕩進來,將兩個少年的頭發都吹亂了,帶來清晨的涼爽與愜意。

在獵獵風聲裏,他回想起昨晚裴明鴻一家氣氛微妙的談話,眼裏漫開一陣興味,忽然開口道:“小言,這個月誠德的文化交流周,要不要讓學校那裏出面邀請他過來?”

誠德是在全省都赫赫有名的私立高中,會定期舉辦文化交流周,邀請一些其他學校的學生過來參加。

裴言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裴清沅是學校裏的大名人,之前是,現在更是。”向錦陽笑道,“請他來誠德故地重遊,再見見過去的朋友,一定是件很有紀念意義的生日禮物。”

這次裴言聽清了,更聽清了那份昭然若揭的惡意。

他沉默稍傾,問道:“學校會同意嗎?”

“當然會,選交流學校這種小事,你爸隨便打個招呼就行了。”向錦陽揶揄道,“你不會不知道你爸在誠德有股份吧?大少爺。”

這三個字令裴言心底殘存的猶豫猛地消失殆盡。

眼前的陽光明亮無比,車窗外被遠遠甩在後方的行人竟如此渺小可鄙。

他的呼吸窒了窒,漸漸沉進這陣令人難以抗拒的風裏。

“……好。”裴言短促地應聲,“我先問問二中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