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宴雲何醒來時,房中已無他人,只有空中淡淡的氣息,是虞欽留下來的痕跡。

他翻了個身,看著自己的空蕩蕩的掌心發呆。

然後將臉埋入枕中,深深吸了口氣。

宋文進來時,宴雲何仍抱著長枕發呆,臉上神情時喜時憂,瞧著竟是有些失常。

“大人,可要起了?”宋文出聲問道。

宴雲何當即回神,故作無事地放下那枕頭:“起,給我備壺濃茶。”

下床時牽連了腰身的酸痛,宴雲何臉色變都沒變。

若不是宋文昨晚聽了半夜的床腳,怕是真以為宴雲何什麽也沒做。

“可要叫小周大夫來一趟?”宋文擔憂道。

明日便是冬狩,他怕宴雲何騎不動馬。

宴雲何覷他一眼:“你家大人在你眼中有這麽虛?”

宋文老實道:“這我哪知道,我又沒試過。”

這話說得宴雲何險些不知道該怎麽接,難不成他讓宋文試試看?

宋文給他穿好官袍:“這虞大人說好留下,結果半夜就走了。”

宴雲何累得要命,睡得很沉,加上虞欽本就身負武功,竟是沒察覺對方的離去。

他面色一變,暗暗叫糟。枉費他努力了半夜,都沒能將虞欽留下。

“他是什麽時辰走的?”宴雲何問。

宋文說了個時辰,宴雲何一聽便知道,這是等他睡了沒多久就走了。

由此可見,虞欽一旦想好要做的事情,便不會輕易被旁人所勸動,哪怕這個人是他宴雲何。

宋文觀他臉色不對:“大人,我覺得虞大人可能也是有要緊事,沒你想得那麽糟。”

宴雲何回過神來:“我想什麽了?”

宋文:“雖說虞大人瞧著是個有主見,不耽於情愛之人。且你與他各司其職,即便如此,他也願冒險時時過來尋你,可見心裏還是有你的。”

宴雲何用熱騰騰的帕子蓋在臉上,抹去倦意:“他何止心裏有我,他還愛我如命,心心念念,魂牽夢繞。”

宋文欲言又止:“大人,這話你自己說著心頭不虛嗎?”

宴雲何一把將帕子砸他臉上:“滾。”

散朝後嚴公公來傳,宴雲何至上次頂撞成景帝後,已是幾日沒見陛下。

現在成景帝竟主動來找,這何止是給台階下,簡直就是主動示好。

進了殿內,宴雲何眼觀鼻鼻觀心,儼然不動,也不多言。

成景帝看著他那樣子就來氣:“怎麽,氣性就這般大,難不成還想再教訓朕一回?”

宴雲何沒什麽誠意道:“臣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成景帝哼聲道。

宴雲何掀起眼皮:“馬上就要冬狩,陛下還不快些將計劃告知於臣?難道外邊傳得都是真的,陛下這是不打算用我了?”

成景帝雖是受夠他的陰陽怪氣,卻又難得地感到理虧,於是什麽也沒說,只擡手招他上前,讓他附耳過來。

嚴公公端茶進來時,便聽到這位天子近臣第一次這般無理,竟大聲同聖上講話。

“陛下這簡直是在胡鬧!”宴雲何厲聲道。

嚴公公手一抖,茶杯碰出了動靜。

成景帝倒也沒覺得冒犯:“朕倒覺得這計劃天衣無縫。”

宴雲何臉色青綠交加,一時半會卻又說不出反駁之語:“許……許是還有別的法子。”

成景帝:“前有猛虎,後有追兵,內憂外患,淮陽你說,還有什麽比這更好的可行之法?”

“若是一招不慎,便會滿盤皆輸,現實可不比棋盤,有重頭再來的機會。”宴雲何低聲道。

然而成景帝決心已下,不是宴雲何短短幾句便能勸動的。

宴雲何緩了口氣,又問:“那兵符之事,又該交予誰來做?”

“此事你不用理會,朕自有安排。”

宴雲何聽後,心中惴惴不安。

這事在計劃中極為重要,且最為危險,必須是武功極高,還要對成景帝忠心耿耿,才可完成。

他是最好的人選,為何陛下不用他。

若不是他,那該會是誰?

宴雲何隱隱猜到答案,只需動念一想,便覺胸口發悶。

他不知該去尋誰訴說,成景帝的計劃或許只有他知,貿然去問,萬一泄露出去,可不得了。

出了宮門,意外地發現遊良的馬車還未行遠,好似專程候在此處一般。

遊府小廝瞧見他來,便急忙上前,笑道:“我家公子等宴大人許久。”

宴雲何登上馬車,便見遊良面色凝重地坐在車內,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模樣瞧著都不像遊良了,不過那模樣也是一瞬間的事,瞧見宴雲何,遊良又是一副沒心沒肺的紈絝模樣。

“宴大人,可是又在陛下那裏受委屈了。”

宴雲何露出苦笑:“京城還有誰人不知,陛下近來厭我至極,這不剛把我叫去訓了一通。”

遊良安慰道:“要我是你,才不受這勞什子氣,大不了就是辭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