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宋文是被掐醒的,他睡得口水直淌,濕了宴雲何的半個枕頭。

宴雲何一邊掐他,一邊嫌棄道:“趕緊起來。”

宋文猛地坐起,揉了揉眼睛:“大人,你回來了,我這就給你換個幹凈的帛枕。”

“不必,這個時辰收拾一下,準備上朝了。”宴雲何道。

宋文擦著嘴角的濕潤:“大人你現在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夜不歸宿。”

很快更不像話的事情發生了,宴雲何沐浴時不許其他人進來,只讓宋文在旁伺候。

也不用宋文替他擦洗,只需一旁遞皂角與傷藥便可。

宴雲何在虞府時還不覺得有太強烈的不適,然而拖著這具被折騰了將近兩個時辰的身軀,從虞府一路輕功夜行,翻墻跳躍時數次扯到傷處。

他是憑著強大的意志力回到宴府,想到一會還要早朝,人生第一次生出了想辭官的心情。

坐在浴桶裏,溫熱的水洇過身上的患處,宴雲何疼得抽著冷氣。

轉過頭看,宋文已經震驚許久,仍然沒有回神的模樣。

“帕子給我。”宴雲何伸手道。

宋文將帕子遞給宴雲何,用最後一絲希望問:“大人,傷藥你是用在牙印上的吧。”

宴雲何默了默:“嗯。”

宋文沒說話,然後他就發現浴桶的水面上,緩緩浮現了與清澈水面截然不同的白*。

死一般的沉默籠罩著這主仆二人,宋文僵硬地轉過身,想要拿起傷藥,卻撞在了桌沿上。

茶杯倒了,又手忙腳亂去接,結果起身的時候撞到了額頭。

宴雲何在木桶裏聽到宋文發出的一連串動靜,無奈地閉上眼:“你還沒睡醒?”

宋文揉著額頭上的包,也在懷疑自己沒睡醒,若不然他剛才看見的東西,到底是什麽,幻覺嗎?

大人竟然被虞欽……宋文一時難以接受,甚至悲從中來。

宴雲何不知宋文的心情,大概知道了也不會在乎。

他靠在木桶上,想到虞欽送他離開時那懊惱又擔憂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笑。

拒絕虞欽為他清洗的理由,是因為從藥性中尋回神志後,遲來的感到羞澀。

所以強裝無事,幾乎是逃一般從虞府出來,甚至沒有趁此良機,好好調戲虞欽。

宋文最後給他身上的痕跡上了點藥,低聲問他:“可要請小周大夫過來?”

宴雲何眼也不擡:“不必。”

多大點事,還沒他當年被刀劈得開膛破肚來得兇險。

宋文給他備了濃茶,宴雲何一飲而盡,撐到了上朝的時候,遊良見他臉色不對,以為他又沒睡好,還問了幾句。

今日宴雲何沒往虞欽的方向瞧,虞欽也一如既往沒有回頭。

只是在散朝的時候,到底露了相,虞欽不動聲色的目光落在宴雲何身上。

兩人的目光對視了不過一瞬,又輕輕移開。

仿佛是種心知肚明的暗示,他們仍在朝堂之上,形如陌路。

遊良在身旁絮叨:“不久便是冬狩了,也不知道今年又是誰在狩獵場上獲得魁首。”

“你要是捕到好的皮子,記得分我一份,我拿去送人,省得我爹成天說我不懂為人處事。”遊良絮絮叨叨,半天沒聽到宴雲何回應。

轉過頭來,就瞧見宴雲何正在走神。

“怎麽了?”遊良問道。

宴雲何恍然回神:“是啊,馬上就要冬狩了。”

“我都忘了,冬祭過後,本就該是冬授。天氣冷了,野獸蹤跡馬上將會現形,確實是狩獵的好時候。”宴雲何越過宮檐,望向灰沉沉的天際。

烏雲就像密不透風的網,籠罩著整個京城。

遊良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忽地一笑:“看起來馬上就要變天了。”

“是啊,要變天了。”宴雲何低聲道。

宴雲何出現在方府時,見到了多日未見的隱娘。

隱娘手裏握著一個烤得香噴噴的地瓜,小口小口地吃。

宴雲何問:“這是哪來的?”

隱娘還未答話,方知州便在一旁道:“做了好事,小姑娘給她送的。”

“皇城司什麽時候監管到我頭上來了!”隱娘忿忿道:“我好歹也是個姑娘家,你們整天跟蹤我像話嗎?”

宴雲何順手揉了她的腦袋:“你也知道你是姑娘家,你監視我的時候,可沒見你手下留情。”

隱娘護住了自己的發型:“我有什麽辦法,你以為我想成天看著你這個臭男人嗎?”

“她到底做了什麽好事?”宴雲何問方知州。

方知州好不容易歇下,回府又看到這兩人,已經很頭疼:”送了個走丟的小姑娘回家。“

宴雲何笑道:“這麽巧,昨天慈幼院裏也走丟了一個小姑娘,幸好及時找回。”

方知州揉著眉心道:“你們都沒有自己的府邸嗎,能不能回自己地盤再互相試探?”

隱娘咬了一口紅薯,囂張道:“是我找回來的,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