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雖然宴雲何同方知州提過數次,他懷疑虞欽是成景帝安插在太後身邊的內線,但方知州皆認為,這不過是宴雲何的揣測。
甚至覺得宴雲何在感情用事,所以才有這般荒唐的猜想。
現在猜想成了真,方知州震撼的同時,又與宴雲何有著同樣的想法。
怎麽能夠是虞欽!
宴雲何不能想這些年虞欽在京都,究竟是憑什麽樣的信念活下去。
在他的計劃中,是否曾有過考慮過未來。
宴雲何能猜到,答案是沒有。
一個有未來的人,不會像飛蛾撲火般耗盡自己的一切。
有損壽命的功法,經年累月的劇毒,鋌而走險的身份,孤注一擲的謀劃。
虞欽所做一切,無非想證明虞家的清白,就像八年前他將倒下的牌位扶起,要親手擦去蒙塵的忠心。
可是這為何要用虞欽的一切來換,就算有朝一日,虞家的清白找回來了,那他自己的呢。
眾口鑠金,滿身汙名。虞欽難道沒有想過,即便是證明了當年虞家並非謀逆之臣,他這些年毀去的名聲,亦再也找不回來了嗎?
在鳳來樓,宴雲何不敢問。他飲了下酒,接受對方親吻時,仍不敢問。
在他於邊境沙場拼搏時,虞欽已經走上了他無法再觸及與挽回的路。他什麽也幫不了他,就像八年前,虞欽身陷牢獄,他無能為力一樣。
一切都沒有變,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方知州猛地站起身,宴雲何叫住了他:“你去哪?”
“求一個答案。”方知州面色凝重道。
宴雲何疲憊地說:“去哪尋,陛下那?”
方知州額心微跳:“去調這五年來的卷宗。”
“若是能叫你看出,你早就發覺不對了。唯一能看出苗頭的,應該便是他在宮裏被抹去的記錄。”宴雲何靠在椅背上,像是失了全身力道:“現在想想,難怪沒有宮裏記錄,這是陛下授意,連你也不知。”
方知州緩緩落座:“陛下為何要瞞著我們。”
下一瞬,方知州就意識到,因為虞欽是不能見光的棋子。
不能見光,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他內線的身份,除了成景帝。
這樣身份的背後,涵蓋著什麽樣的意義,那就是虞欽的身份,與死士沒有區別。
一旦被發現,便是死路一條。
若不是宴雲何執著於虞欽,這個身份本不會被發現,或許能隱藏到最後。
任誰也想不到,虞欽竟是成景帝的人,是從最開始便是,還是中途兩人交易以後,虞欽才答應做內線,這些都不得而知。
“淮陽……”方知州聲音微啞:“算了吧。”
這不是他第一次勸,卻比上一回更無力,這與立場對立不同,是肉眼可見,更為沉重的,讓人無能為力地難料未來。
“算了。”宴雲何重復著這個詞匯:“怎麽算了,你可知我為何放著好好的侯位不襲,非要跑去邊疆。我跟他之間,如何能算了。”
說到最後,竟有些瘋狂與偏執,不過只是瞬間的,宴雲何就閉上眼,將情緒都斂入心裏,再睜眼時,他又恢復冷靜。
方知州被他最後那眼看得一陣心驚,這是他第一次瞧見宴雲何這個模樣。
甚至是宴雲何離京的理由,竟是為了虞欽,他也是今日才知。
再多的言語,都十分蒼白,方知州最後只留下一句:“日後若需要我幫忙,我會盡我所能。”
兄弟之間,不必多言,宴雲何只輕聲道:“多謝。”
方知州從神機營出來,仆役立即取下馬車踏板。
卻見方知州登上時狼狽踩空,險些跌落在地。
仆役立即扶住魂不守舍的方知州:“大人,你沒事吧。”
方知州勉強地搖了搖頭,面色蒼白道:“沒事。”
虞欽若是陛下的暗線,那遊良早已暴露。他所瞞之行,皆已無用。
宴雲何不知道方知州此時的心神俱亂,便是知道了,也無計可施,徒增煩惱。
回到府中,宴雲何便聽到宋文來報,他吩咐去照看慈幼院的小廝回報,今日有個小姑娘走丟了,驚動了整個慈幼院的人,所幸傍晚時分,人就找了回來。
而虞大人已經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宴雲何好不容易才攬下來的事,誇下海口要幫虞欽照看慈幼院,這才多久,就出事了,簡直丟人。
他本想沐浴,現在只隨意擦了擦汗,便趕緊換了身衣服,就出門前往慈幼院。
宋文路上又說,這個走丟的小姑娘,跟現在虞欽想要領養的那個丫頭是姐妹,慈幼院的孩子想找人收養,實在很難,一些年紀大的,無人願意養,年紀太小,又怕所托非人。
這是宴雲何第一次來這慈幼院,院子比他想象的要大,他剛走進去,就發現虞欽被一堆孩子圍著,他正彎著腰,給孩子發糖和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