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第2/2頁)

成景帝握著那粗糙的瓷杯,望著宴雲何:“你覺得這送得貼心?”

宴雲何認真點頭:“我想隱娘是覺得陛下坐擁四海,什麽名貴稀罕的沒見過,才特意選這樣的禮物送給陛下。”

成景帝哭笑不得地搖頭:“淮陽,日後你若想給旁人送禮,可千萬別隨著自己心意來。”

宴雲何意識到成景帝是在說,他跟隱娘的送禮品味一樣糟糕。

於是想送火銃給虞欽的心思,越發遲疑了。

成景帝見他欲言又止:“怎麽,這是已經有想禮物送的人了?”

宴雲何心頭微顫,但很快,他便堅定地擡起眼,望著成景帝:“有。”

成景帝似乎沒料到他竟會承認,拇指按著瓷杯的邊緣:“是怎樣的人?”

宴雲何:“臣心儀之人。”

成景帝眉心緩慢皺起,宴雲何卻不閃不避,方知州一早知道的事,又能瞞得了多久,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方承認。

其實他覺得,成景帝應該早已知道,先前試探過他數回,宴雲何都沒作出任何反應。

這一次,他卻回應了。

本以為成景帝會立刻發怒,斥責他,又或者罷去他神機營的職位,罵他為人臣子,不忠國君。

然而什麽都沒有,成景帝甚至沒有繼續在這話題多留,讓宴雲何從乾清宮走出後,還有些恍神。

更多的,卻是一種徹骨的寒冷,侵入骨髓。

等殿中無人,嚴公公悄然上前,給成景帝倒了杯溫茶:“宴大人也太大膽了。”

成景帝頭疼地嘆了口氣:“堵不如疏,隨他去吧。”

嚴公公:“可是……”

成景帝:“放心,淮陽有分寸,不會感情用事,那個人同樣也是。”

從乾清宮出來,至宮道上行走,宴雲何竟然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不同的是,上一次趙儀在虞欽身前,還趾高氣昂,不僅要跟虞欽劃清界限,還出口傷人。

現如今趙儀仍是滿臉不願,可瞧得出是在低聲下氣。

宴雲何屏退了身邊的宮人,放輕腳步靠近。

看到了虞欽,宴雲何的一顆心仿佛才勉強定了下來,

離得近了,才聽到趙儀說:“趙娘娘現在被太後拘在宮中,已半月有余,我們家什麽辦法都試過了,實在沒辦法,這才求到你面前。”

虞欽為難道:“這是後宮之事,我確實幫不了你。”

趙儀忿忿擡眼:“便是我之前言語上得罪過你,但當年在東林我也待你不薄,你為何連這點小事也不肯幫!”

虞欽尚未回話,就感覺到肩膀一沉,身體還未起警惕反應,就感覺到熟悉的氣息。

宴雲何伸手搭著他,沖趙儀道:“你說是小事?既是小事,那你們趙家怎麽會一點法子都沒有?”

趙儀見宴雲何半路殺出,就知道兩人對話都被這人聽見。

瞧宴雲何那混不吝的臉,又見他對虞欽這般親密,趙儀神色變了幾變:“宴大人,我在跟都指揮使說話。”

宴雲何彎著腦袋道:“你在說話?抱歉,剛才我是一句人話都沒聽見。”

“你!”趙儀臉都氣白了。

虞欽:“行了,趙大人,這事我會想辦法,你先回去吧。”

趙儀得來他應承,也不與他們多糾纏,拂袖離去。

宴雲何望著趙儀離開的背影,把胳膊收了回來。

他什麽也沒說,虞欽卻仿佛察覺到似的:“你在不高興?”

宴雲何低聲道:“沒有。”

“不管怎麽說,當年在東林,我的確承他不少情,而且我家出事那會,他也為我奔走過。”虞欽就像解釋般,對宴雲何說道:“後來我查案的時候,有案涉及趙家,錦衣衛抓人審問,他來求情,我沒答應,趙儀覺得我變了,自那以後,形如陌路。”

宴雲何自然明白,以當年趙儀對虞欽那副崇拜模樣,必是經歷了不少事,才這般敵視虞欽。

但明白歸明白,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再說了,虞欽怎的對趙儀也這般心軟。

難道虞欽對他這麽好,也是因為心軟?看他可憐?不至於吧!

虞欽見他神情驟變,還以為是自己哪裏沒解釋清楚,叫人誤會,卻聽宴雲何問他:“我當年對你也不好。”

“什麽?”虞欽愕然。

宴雲何:“我拿箭射你,收藏把你畫成女人冊子,雖然那繪本真不是我買的,我還喊你虞美人,送你胭脂。”

虞欽:“……你到底想說什麽?”

宴雲何:“你可以同情趙儀,但不能同情我。”

虞欽:“……”

宴雲何:“我跟他不一樣。”

虞欽漸漸琢磨出他話裏的意思:“哪不一樣?”

宴雲何笑了笑:“不管你是虞大人,還是虞美人,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對我來說都一樣。”

虞欽心跳仿佛漏了半拍。

宴雲何仿佛還嫌不夠,軟聲道:“我的寒初,本來就沒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