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遊良坐沒坐相,歪在椅子上,給籠裏的鸚鵡喂食。

方知州姍姍來遲,瞧見那鸚鵡就皺眉:“這又是哪來的?”

遊良興奮地坐起身,用喂食的小木勺戳了戳鸚鵡:“乖乖,快叫幾聲來聽聽。”

鸚鵡撲騰著自己艷麗的尾羽,嘹亮地喊了幾聲瀾之,又得意洋洋地在籠子裏轉來轉去。

方知州順著鸚鵡望向它的主人遊良,覺得這一人一鳥實在相似,都像在孔雀開屏。

“金吾衛就這麽閑?”方知州撩袍坐下:“一天到晚都往我這裏跑。”

遊良不高興了:“怎麽不說神機營比金吾衛更閑,每次來都能見著淮陽。再說了,你一個翰林院的編修到底在忙什麽,整天不見人影。”

方知州不動聲色道:“雖為編修,但也沒你想的那麽清閑。”

“不就是一些古書舊畫嗎,你想找什麽跟我說便是,我去給你弄來,用得著成天往外跑嗎?”遊良嘀咕道。

方知州聞言笑道:“遊公子好大方,可是從你家老太爺那裏得了不少賞?”

遊良摸了摸鼻子:“就不能是我自己掙的嗎?”

方知州把玩著手裏的折扇:“你爹不是不允許你琢磨那些歪門邪道?”

遊大學士有著文人的清傲,絕不允許自己的嫡子為了些阿堵物去經商,主要是擔心他因小失大,斷了官路。

遊良不高興道:“他懂什麽,這世道錢才是最重要的,能做成大學士,還不是有我娘在背後支持他。用的時候怎麽沒嫌那是阿堵物,想要我繼承他衣缽,我偏不!”

方知州聽著他那些任性話,嘆息搖頭:“你也別成天跟你爹打擂台。”

遊良翹著個二郎腿,老神在在道:“真得罪他也無所謂,大不了他去扶那幾個庶子,我倒要看看,爛泥是不是真能扶上墻。”

方知州不願多幹涉旁人家事,遊良也不多提,他轉頭趴在桌上:“你說淮陽現在怎麽跟你這麽好,他可一次都沒去過遊府。”

這話聽起來竟像是在打探,方知州心念微轉,又覺得這個想法未免過於可笑,遊良只是小孩子心性,覺得誰跟誰走得近就是玩得好,單獨將他拋下了。

“這裏清凈,也沒長輩,他來我這自在。”方知州解釋道:“何況他離京許久,現在回來了,自是要跟我們走得近些。”

遊良很滿意他嘴裏的那聲我們,彎著眼道:“可是我每次找他去吃喝,他都很忙。我看啊,他就是重色輕友,說不定現在還圍著虞大人轉呢。”

方知州怔了怔,快速地打量了遊良一眼:“不能吧,他身體不適,這會應該已經回府了。”

遊良聳了聳肩:“我就隨便猜猜,你說他喜歡誰不好,偏偏是那位虞大人。”

方知州給宴雲何找補道:“也不是喜歡,許是一時興起罷了。”

遊良嘆聲道:“誰的一時興起,會持續整整十年呢。”

但是那語氣,倒不像是只在說宴雲何。

……

虞欽把宴雲何送到了街口,就沒再繼續相送。

這樣也好,免得他不知是不是還要去遊府門口兜一圈。

回到府中,卸去易容後的第一件事,宴雲何叫來仆役給小腿敷藥。

宋文在旁邊抱著胳膊道:“腿都這樣了,還往外面跑?”

宴雲何將那個玉佩提到眼前,直直地望著,臉上始終含笑:“沒事,不疼。”

宋文瞧他那臉癡樣,小聲嘀咕道:“感覺也沒喝醉啊,怎麽就傻了呢?”

宴雲何:“我聽得見。”

宋文:“我知道你聽得見,就是故意說給你聽的。”

宴雲何放下玉佩,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長隨:“你這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

宋文反駁道:“是誰辛辛苦苦幫你瞞著夫人,擔驚受怕地給你掩護?”

宴雲何說不過他,討饒道:“好宋文,我知道這些時日辛苦你了,我保證,這絕對是最後一次。”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長隨宋文學習的第一堂課,便是知道他家大人的話絕不可信。

以前大人也出現過幾次這樣的狀態,不過是很久以前,在東林書院那會。

書院好不容易放了假,大人也在家中待不住,時常出府不知往哪去了,回來後也是這樣的一臉癡笑。

今日還罕見地搗鼓起了像生花,一個大男人笨手笨腳的,好不容易做好了一支,拿著就出門了,也不知道拿去哪了。

果然是有情況了吧,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啊,這般厲害,叫大人犯了相思病。

厲害的虞大小姐此刻也在臥室裏,他用漿糊小心地將斷開的像生花接好,再用布條裹住。

將花枝插進了床頭的瓷瓶中,虞欽瞧著那花出神。

忽地窗外振翅聲響,虞欽快步過去,推開窗戶。

一只通體漆黑的鳥停在了窗欄處,他熟練地從信筒裏取出紙條,神情隨著上面的內容,逐漸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