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他這話一出,虞欽執傘的手輕輕一顫,雪花漫漫,落地無聲。

虞欽今日長發半束而起,漆黑的發浸過雪,濕潤地垂於胸前。

宴雲何瞧著那發,是他曾握過的細軟,那個夜裏,誘人下墜的溫柔夢。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看虞欽這幅模樣,好像還真有心上人。

什麽時候的事,是他在邊疆時候發生的事嗎,是誰?難不成是趙儀?不可能吧,趙儀不配,虞欽不至於眼光這麽差,難道是他對虞欽的消息掌握得不夠全面?

或許回去以後,得和方知州要一份記錄的卷宗,看看虞欽這些年在京城究竟做了什麽,好好翻一翻,查出到底是誰。

他陷入思緒,以至於虞欽的聲音傳入他耳中時,他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麽。

“你說什麽?”宴雲何回道。

虞欽靜靜望著他:“我說,沒有這樣的人。”

撒謊,宴雲何心想。

但轉念又想,虞欽或許沒有說謊,虞欽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愛上別人呢。

他們對視著,時間仿佛凝滯了,直至周遭的喧囂再次襲來,宴雲何才收回了目光。

攤販的老板支起了防雪的棚子,路上有母親吆喝著孩子歸家。

虞欽收傘,抖落上邊雪花。他坐在了宴雲何對面,同老板也要了一份湯圓。

宴雲何問:“大人怎麽這般清閑,明日就是祭祀大典,應該很忙吧。”

“忙裏偷閑。”虞欽簡單回道。

現在的虞欽在宴雲何眼裏,一舉一動皆有目的。只是他想不通,遊知何還有哪裏能引起錦衣衛指揮使的注意。

難道虞欽已經發現,藏在這個皮子下的人,是他宴雲何?

遊良都能夠一眼就認定現在這個身份和他有關,靠的是卷發和瞳色。那虞欽這種多智近妖的人,怎會沒有懷疑。

說不定就是心存疑慮,才會一直接近,反復試探。

宴雲何念頭一轉,行隨心動:“大人,既然我們這般有緣,一會要不要一起去喝點暖身的好酒?”

虞欽用茶水簡單地沖了下勺子,吃了一口湯圓,面上沒什麽表情,但看起來不喜歡這湯圓的味道。

聽到宴雲何的話,虞欽回道:“在哪喝,南風館?”

宴雲何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你想去那喝?”

“不想。”虞欽回得挺快,也很直白。

宴雲何的假笑收回了些許:“我也不大想。”

虞欽不喜甜,面前的遊知何倒吃得很快,瞧著嗜甜如命,咬一口湯圓,眉眼都舒展開了。看著就像小孩,一點甜就能滿足。

虞欽用帕子擦了擦手:“再來一碗?”

宴雲何瞅他碗裏,還剩了大半,虞欽只吃了一個。他用勺子碰了碰虞欽的碗,這是個很失禮的行為,但宴雲何不在乎:“大人也太浪費了。”

虞欽頷首道:“確實。”

宴雲何毫不講究地拿起虞欽那碗,將湯圓盡數撥到自己碗裏,他晚飯沒吃,兩碗湯圓下去,也沒覺得多撐。

雪停得很快,等他們從攤子步出,路上也因這場雪冷清不少。宴雲何要去的酒家仍在營業,宴雲何輕車熟路地帶人進店。

那店面狹小,酒香撲鼻,店內沒什麽人,小二靠在櫃台打盹。

聽到有人進店的動靜,才懶洋洋地站起身來,問客官想喝什麽酒。

今日宴雲何同虞欽都是一身常服,看不出身份,不過氣質與外貌都不似常人,小二醒了醒神,殷勤地開始介紹起店裏的美酒。

然而這兩位客官,看著是富貴人家,一個點了最便宜的果酒,另一位則點了度數極低的桃花酒。

果酒味甜,宴雲何愛喝。在邊疆時他沒那麽喜歡燒刀子,只覺得那味道太沖太辣,但是地方寒冷,實在沒辦法。

回到京城以後,便無需再委屈自己。

不過虞欽點的酒,倒讓他沒想到:“大人好風雅,與其來這種地方喝花酒,倒不如去南風館喝。”

此花酒非彼花酒,宴雲何心眼壞,不放過一絲調戲虞欽的機會。

在溫暖的店內,虞欽解開了身上的裘衣,疊好放置一旁:“去南風館的話,小公子會親手給我倒酒嗎?”

這是在內涵那晚宴雲何裝作小倌,故意倒酒逼虞欽飲下之事。

宴雲何剝了顆花生,扔進嘴裏:“大人怎麽還沒喝就醉了。”

虞欽笑而不語,令宴雲何有點氣悶,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不如別招惹虞欽。

酒上得很快,飲下數杯後,街上突然傳來一陣騷亂。有盔甲刀具碰撞的聲音,也有馬蹄踏過石板路的動靜。

有門被粗暴踢開,東西被亂翻亂砸,有女人驚慌失措,孩兒啼哭連連。

小二立刻縮到了櫃台後面,宴雲何起身要去街上看,肩膀卻被對面的虞欽一按。

“街上太亂,小公子還是不要出去最好。”

看著虞欽那鎮定的神情,宴雲何按著桌角:“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