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hapter24

◎事到如今,他仍然在壓抑著什麽。◎

這段時間, 他們不時就會接吻,卻不是情人之間激情燃燒的熱吻,更像是一種窒息而痛苦的痙攣。

他不允許她看他的臉, 也不允許她親吻除嘴唇以外的地方,一旦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吻他的眼睛或鼻梁,他就會一把扣住她的下巴, 從黑暗中射出陰暗多疑的目光,不帶感情地審視著她。

卡洛塔演出那次也不例外。他說完那句話, 就將她拽進了包廂的窗帷後,低下頭,吻上了她的雙唇。

總是這樣。

沒有一次,他們的接吻是在光線充足的地方進行的,仿佛這是一種不祥之兆,一種觸犯禁忌的行為, 一種不合人倫的罪愆, 必須在狹窄、幽暗、四下無人的環境裏進行,才能得以善終。

莉齊很想了解他,至少讓她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要麽用冷漠粗暴地推開她,轉身離開;要麽溫柔似水地對她說情話, 讀情詩, 讓她把探究他過去的想法撇到一邊。

她要是對他生氣,他有一百種辦法讓她消氣,重新露出笑靨。

他似乎精通魔術, 憑空變出玫瑰花, 只是他會的魔術中最不起眼的一種。他對撲克牌的駕馭能力令人震驚, 在他的手中, 撲克牌就像印度街頭隨著笛音起舞的蛇一樣溫馴。和他打牌,她從來沒有真正地贏過他,但只要她露出氣惱的模樣,不管她手上的牌多麽劣勢,總能奇跡般反敗為勝。

她生氣地質問他,是不是他在搞鬼。他卻溫柔地說:“德·夏洛萊太太,可否請你講點道理。我起碼離牌桌有半米遠。”

她氣鼓鼓地想,誰說離半米遠就不能出千了?她忘了在哪裏看過,有人已經發明出了一種不碰撲克牌就能出千的絕技……是在哪裏呢?噢,該死,他為什麽還叫她德·夏洛萊太太?

她皺起眉毛,直說了出來。

他頓了頓,聲音很冷淡:“難道你不是德·夏洛萊太太嗎?還是說,你讓我叫你伯爵夫人?”

因為這句話,她和他大吵了一架。

她怒沖沖地把他送的小玩意兒,推到地上,惱火地大叫起來:“你到底要我說多少遍,我根本不喜歡蘭斯,我喜歡的是你——你要是不信,你可以滾蛋!”

她氣得漲紅了臉,他卻站在陰影裏,抱著雙臂,一言不發,像是沒聽見她怒氣沖天的告白一般。

於是,她更加生氣了,蓬勃的怒火趕走了剩余的理智。她像毛發倒豎的野貓似的,在屋子裏團團轉,摸到了父親留下的小左輪,把子彈塞進轉輪裏,哢嚓一下按下擊錘,瞄準他,冷冷地說:

“我說,我喜歡你。你聽見了嗎?回答我!”

莉齊心想:“我終於被逼到這一步了,拿槍指著他,讓他相信我喜歡他。”

他卻不置可否:“如果開槍能讓你消氣的話,你開槍吧。”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她這輩子不想回憶第二遍。她當然不會開槍,但她忘了一種可能性——擦槍走火。他們剛見面時,他就冷嘲熱諷過她不怕擦槍走火。沒想到這一次真的走火了。

她忘了自己最終把槍口朝向了什麽地方——似乎是他,又似乎不是他——只記得走火的那一刻,他終於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但她沒能看清他的臉龐,她已經被嚇傻了,雙膝發軟,坐在了地上。

“砰”的一聲,煙霧帶著轟響騰開。

手-槍掉落在地毯上。

他似乎摟住了她,又似乎是因為中槍而倒在了她的身上。

她幾乎快要哭出來,渾身顫抖著,不知道有沒有打中他的要害:“你為什麽要讓我開槍……我……”

他用手指輕輕地梳了梳她的頭發,一邊從口中拿出一顆子彈,一邊低聲安慰她:“我只是想給你表演一個魔術,用牙齒銜住子彈。我以為你開槍發泄後就能消氣。別哭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錯。”

她呆呆地望著那顆子彈,放聲大哭起來,簡直想要咬死他。他抱著她安慰了一個下午,用盡了各種辦法,卻還是無法消除她心中的恐懼。

她漸漸意識到,他是一個冷靜的瘋子,只有瘋子才會認為,表演吃槍子兒能讓情人消氣。

即使他們已經與真正的情人毫無區別,她也還是無法接近他的內心,甚至摸不透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他明明是活生生的人,體溫跟其他男人一樣炙熱,如同永不熄滅的火爐,毫無征兆地攥住她的手腕時,能讓她像被燙傷似的微微哆嗦。

同時,他也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幽靈。她和他在街上散步時,她永遠無法看見他的身影,他的聲音卻總能在她的耳邊響起,就像貼在她的耳邊說話一般。

他似乎去過很多地方,學識最淵博的教授也不會比他懂得更多,跟他在一起,永遠不會無話可說,除非他主動結束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