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極力克制著某種暴烈的情感◎

快要到夏洛萊府邸時,莉齊終於振作起精神,有勁兒去揣摩身後的人在想什麽。

他一手環著她的腰,另一手扯著韁繩,姿勢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手臂、胸膛和腿部的肌肉繃得很緊,當她放松地仰靠在他的身上時,他手臂的肌肉更是繃得像公馬一樣緊實,同時心臟瘋了似的在她的耳邊劇烈搏動。

要不是他一直對她避而不見,僅憑他的心跳,她就覺得他愛上了她。

可能是得了什麽心臟方面的疾病吧,她惡狠狠地想,感到了一陣暢快,可很快,暢快的感覺就變成了莫名的惶恐。

她雖然不信教,向上帝祈禱也從未靈驗過,但詛咒這種事十分邪乎,可能祈禱千萬次都不會成功,詛咒一次就成功了。她立刻幹咳了兩聲,暗示上帝剛才的想法只是一句氣話,千萬不要當真。

還沒咳完,她的下巴就被擡了起來。

幽靈冷漠低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喉嚨不舒服?”

莉齊的臉上泛起了紅暈,有些惱火——他觀察得那麽細致幹嗎?

“沒有。”

她拍開他的手,故意伸長了脖子,大聲地、不雅地、傷寒病患者似的猛咳了幾聲,想把他嚇一跳,再不緊不慢地說自己只是喉嚨有點兒癢。

她剛咳幾聲,幽靈就勒住了韁繩,翻身下馬,把她攔腰從馬上抱了下來。

莉齊看不見他的表情,有些迷惑,又有些不安——這人不會因為她故意咳嗽幾聲,就把她扔在大馬路上吧?

她剛要說話,下巴卻再度被扣住了。

這一回,他手上的力量不容掙脫,也不容置疑。

他像專業的醫生一般,單手掰開她的上下頜,對著街燈仔細審視她的扁桃。

莉齊頓時羞憤不已,按照上流社會的規矩,一個女人別說被男人這樣觀察口腔,就是在男人面前張嘴大笑,都是值得鄙夷的——他卻用顯微鏡觀察細菌的態度,把她的嘴巴裏裏外外都看了一遍。

最要命的是,他看得也太久了,她的臉頰都憋紅了,口水也快包不住了!

好半天,他終於松開她的下頜,又用手背和自己的額頭試了一下她額上的溫度,才平靜地說:“你沒病。”

她憤憤地說:“我也沒說自己有病!”

“那你咳什麽。”

莉齊也覺得自己有點兒閑得慌,於是更加羞惱了。她一把推開他,擡手想扯下眼睛上的黑絲緞:“我看我還是自己走回去算了!”

除了真的生氣,她這動作還是試探性的一擊——如果他願意就此與她坦誠相見,一定不會阻攔她扯下黑絲緞。

說不定,他早就想跟她坦誠相見,只是礙於面子,不知道怎麽開口。

然而,她的手被他用力扣住了。

力道之大,簡直像害怕她摘下黑絲緞一般。

可他如此冰冷,如此強悍,即使她從未見過他的真容,也能感到他過分突出的男性氣質,他就像一頭亢奮的豹子那樣精力充沛,充滿了強勢、野性、兇狠的力量,能輕易使她心慌意亂。

像他這樣的人,決不會害怕,甚至不會有多余的情緒。

所以,他只是不想和她坦誠相見。

假如他真的喜歡她,甚至愛她,怎麽可能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的臉呢?

莉齊以己度人,每當她早上醒來,發現氣色不錯,整個人漂亮又神氣時,總是希望他能看見這模樣,每次戴了什麽新帽子,或穿了什麽新衣服,也總是希望能第一時間撞見他。

只有墜入愛河的人,才會像她這樣,近乎迫不及待地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在對方的面前,他卻從未這樣做過。她怎麽能再欺騙自己,他是真的喜歡她呢?

她的臉色一定變得很差,因為幽靈又試了一下她額頭的溫度,然後才像抱小孩子似的,把她放在了馬鞍上。

“不要任性,”他一只手扣住鞍頭,翻身坐到她的身後,拿起韁繩,“我送你回去。最近不怎麽太平,槐樹路附近有不少打家劫舍的強盜,尤其是晚上。”

莉齊痛苦地想,他傷害了她,又給她一顆甜棗,這樣折磨她,還不如送她去見強盜呢。

“你如果不喜歡我,就不該那麽關心我,”她努力鎮定地說,“更不該對我做出那麽失禮的舉動。一個上等女人被蛇咬了,最妥當的做法是站在旁邊,看著她體面地死去,而不是卷起她的褲腿,用嘴為她吸出蛇毒——你剛才做的事情,跟為我吸蛇毒沒什麽兩樣!”

“用嘴吸出蛇毒,並不能根治蛇毒,”他心平氣和地說道,“反而會加快那位女士的中毒速度,的確不如站在旁邊看著她死去。”

她對他怒目而視:“噢,我只是舉個例——”

他淡淡地說道:“如果是不相幹的人,我當然可以當個紳士,禮貌地站在旁邊,對他們的死亡行注目禮,但如果是——”他突然頓了一下,幾秒鐘後,才繼續說道,“我認為值得一救的人,即使她並不願意被我救,即使她會因此而恨我,我還是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