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第2/2頁)

她想,他也許就在黑暗中看著她。

他像幽靈一般神出鬼沒,對她的生活了如指掌,如同一片黑色的濃霧籠罩著她,包圍著她。她卻連他的名字和長相都不知道。最可笑的是,就這樣她還喜歡上了他!她真是一個蠢貨!

莉齊越想越氣,越氣越想,想到最後,肺都要氣炸了,忍不住伏在桌上,大聲哭了起來。

她一邊哭,一邊想,要是他這時從黑暗中走出來安慰她,她就勉強原諒他。

可她用力嗚咽了半天,只引來了一頭霧水的蘭斯,連幽靈先生的影子都沒見到。

她哭得更傷心的同時,也更生氣了,想抽出槍,把負心的幽靈和多管閑事的蘭斯一起斃了。

把蘭斯趕走後,她擡起一張哭得漲紅的面龐,擤著鼻涕,打著哭嗝,拆開了那封信,想看看是誰那麽沒有眼色,這種時候寫信過來。

是她遺忘的情夫——男演員。

對方先是誠懇地道歉,說這些天都在排演,忘了問她近況,希望她不要生氣,又問她那天首演為什麽沒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莉齊早就把他拋到了腦後,想了半天,才想起他似乎送過她一張戲票。

下一行,男演員話鋒一轉,說她是個頂頂幸運之人,因為首演之夜,E先生並沒能趕回來,但是今晚,他一定會上台指揮。男演員希望,她能賞臉過去,觀看這場精彩絕倫的演出。

假如沒有之前的痛哭,莉齊或許會猶豫一下,畢竟她是真的討厭歌劇,沒必要為了一個逢場作戲的情夫,而在劇院罰坐一個小時,甚至更久。

但今天她真的太生氣,太傷心,太難過了。

她是一個在嬌慣和溺愛中長大的女孩,從小到大要什麽有什麽,想什麽做什麽,不管是嚼煙草、喝烈酒,還是像男人一樣跨騎著馬,都沒人阻攔她,也沒人能阻攔她。父親給她開辟了一個廣闊而安全的天地,她在那個天地裏不受限制地生長。

除了父親的失蹤,她幾乎沒有體會過挫折,直到遇見那個幽靈一般的男人。

盡管他像父親那樣保護她,卻從不親近她,對她若即若離,如同一片神秘、冰冷而又漆黑的濃霧,替她抵擋住危險的同時,也禁止她繼續前進,仿佛霧裏有一條陰冷的、瘋狂的、饑渴的毒蛇,再前進一步,就會將她從頭到腳吞沒。

她其實知道,他很危險,極有可能是一個不正派的人。

他的雙手可能沾滿血腥,他的過去可能是一幅鮮血淋淋的繪卷,上面擠滿了累累的屍骨,爬滿了虱子、白蛆和綠頭蒼蠅。

但她願意冒險接近他,喜歡上他。她有這樣的勇氣。這是她的優勢,只有從小浸泡在蜜罐裏,從未經歷過不幸與慘苦的人,才有這樣熾熱的勇氣。

他卻在一吻之後,一言不發地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她快被這個人氣瘋了,必須找點事來轉移注意力,男演員也好,E先生也罷,她不能一個人待在屋子裏,否則一定會砸碎什麽。她才不要為了一個連長相都不知道的人失態至此。

打定了主意,莉齊抹掉眼淚,昂起頭,神色平靜地走進了衣帽間。她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去觀看歌劇,讓那個喜歡裝幽靈的人遭瘟去吧。

莉齊脫下晨衣,用腳踢到一邊,本想套上裙撐,想了想,又把裙撐丟到一邊。

她有一套從來沒有穿過的衣服,那是一套綠色塔夫綢褲裝,上衣是淡綠色的襯衫,領子打了繁復的褶皺,下半身是一條蒼綠色的喇叭長褲。

自從知道瑪麗·沃克⑴的事跡後,她就找裁縫定做了一套褲裝,卻一直沒有勇氣穿上它。

是的,她也有不敢做的事情,因為即便是最端莊的女人,見到穿褲子的女人也會大聲尖叫,仿佛見到了可怖的魔鬼,警察也會以“有傷風化”的罪名逮捕她們。

可現在,她忽然有了穿上它的勇氣。

她想知道,當她穿著褲子,昂首挺胸地出現在整個上流社會的面前時,他是否會因為自己的膽小鬼行為而感到羞愧——僅僅因為一個吻,就在黑暗中藏了那麽久,遲遲不敢面對她。

“我為什麽要去管他想什麽呢?”她轉念一想,唇邊露出了以前那種叛逆而生氣勃勃的微笑,“讓他下地獄去吧!就算他不後悔,也不羞愧,我也要這樣穿,因為我早就想這麽穿了。”

作者有話說:

注釋⑴:瑪麗·沃克曾因為不穿裙子而穿褲子,而被警察逮捕,平時還經常有女人歇斯底裏地尖叫和唾棄她。以至於後來美國國會不得不通過了一項專門的法規,賦予她合法穿褲子的權利。(出自宋燕著:《新聞抄襲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