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繾綣

床榻上的女子被突如其來的光刺得睜不開眼,少頃,才逐漸適應過來,看向蕭鴻澤。

眼前的人較之先前又瘦削了許多,蕭鴻澤遲疑半晌,才試探地喚道:“趙姑娘?”

趙如繡清了清嗓子,挪動之下發現渾身無力,想是方才捂住她嘴的那布巾中撒了迷藥。

“安……安國公。”她嗓子幹啞得厲害,“可否給我倒杯水來?”

聽她這般稱呼,蕭鴻澤便知自己沒有認錯人,他點了點頭,起身倒了杯水遞到趙如繡手邊。

趙如繡正欲坐起來伸手去接,忽覺身上涼颼颼的,垂首往衾被內一瞧,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件薄透的衣裙,且那式樣著實有些不像話。

她臉頓時紅了個透,尷尬地擡眸看去,聲若蚊呐道:“可否,再給我件衣裳……”

蕭鴻澤撇開眼,以手掩唇,同樣有些窘迫,他背過身,扯下掛在架上的長袍,反手遞給趙如繡。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響,很快就是低低的飲水聲,沒一會兒,便聽女子清麗的聲兒響起,“我已好了,安國公轉過來吧。”

蕭鴻澤這才轉過身去,只見趙如繡穿著那件不合身的男子衣袍,倚靠著床欄坐在床榻上,顯然身子還沒什麽力氣。

“趙姑娘不應該在琓州嗎?”蕭鴻澤坐在她對面的圓凳上,蹙眉道,“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他滿腹疑惑,只覺有些荒唐,沒想到趙如繡這個世家貴女居然會被陳驟抓住獻給了他。

趙如繡聞言面色略有些凝重,她低嘆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只幸得終於見到了安國公。”

“見我?”

“嗯。”趙如繡重重一點頭,緩了緩道,“不瞞安國公,我是在三個月前來的靖城,只因聽聞靖城將士接連病倒,急缺大夫,才想著過來幫忙。

“趙姑娘一直在城內?”蕭鴻澤詫異道。

他倒是不知,原來這位長公主之女,差點成為太子妃的趙姑娘居然還會醫術。

趙如繡似乎看出蕭鴻澤在想什麽,苦笑道:“我自幼便很喜歡醫術,但母親覺得醫術於女子無用,不許我學,我便只能一人偷偷地看醫書。一年多前,在抵達琓州後,我才在父親的準允下正式拜師學醫,後聽聞靖城一事,便帶著貼身婢女環兒來了這裏。”

“趙大人同意了?”蕭鴻澤問。

作為唯一的掌上明珠,趙如繡的父親竟舍得讓女兒來邊城這麽危險的地方嗎。

趙如繡抿了抿唇,搖頭道:“沒有,我父親自是不會肯的,我騙我父親說,我想去庵廟中帶發靜修兩年,為母親贖罪,他就親自送我去了那庵裏。我讓主持師太替我隱瞞,第二日,便偷偷帶著環兒一路南下來了靖城。”

自靖城那場敗仗後,城中人紛紛逃竄,根本沒有大夫願意去那個隨時可能會喪命的地方。或許她前去,能起到的作用不大,可好過眼睜睜看著那些原本能活的將士未在戰場犧牲,卻是因受傷未治而不甘地死去。

來靖城的理由,趙如繡其實只道了一半,另一半,便是想來看看這座他外祖父楊武曾拼命守衛的城池。

而且,這裏亦聚集著她外祖家當年枉死的近百口亡魂。

她母親欲以極端的方式報滅門的血海深仇,到最後不過是徒增罪孽。趙如繡的確想為母親贖罪,可整日在寺院廟庵誦經祈福,超度亡靈終究是虛妄,不過是讓自己心安罷了,不若真正做些什麽。所謂行善事,結善果,她或也能盡綿薄之力幫助世人,亦使亡靈安息。

她不過一介女子,無法阻止戰火蔓延,但她可以努力救回幾條人命,讓那些在家中苦苦盼歸的人多幾分團圓的希望。

雖此舉對不起她父親,可讓她在琓州安安分分地過一輩子,她亦是心不能寧。

思至此,趙如繡定定地看向蕭鴻澤道:“城中疫疾一事,安國公定然有所耳聞,想是也有懷疑,這場疫疾並不簡單。”

聽趙如繡提及此事,蕭鴻澤的背脊亦挺了挺,肅色道:“趙姑娘知道內情?”

“是,為了隱瞞這個秘密,我和其他的大夫都被關在了院裏,被人看守著不得外出,打聽說這次大軍的主將正是安國公你時,我才會費盡心思來到這裏。”趙如繡道。

為了自院中逃出去,她特意與燒飯的婆子調換了衣裳,喬裝了一番,可即便出了院子,大軍主將仍並非誰都能見著的,正當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就聽聞刺史大人在尋伺候蕭將軍的婢女。

她無計可施,只能趁此機會主動上了門,不曾想他們要找的婢女,並非伺候衣食,而是……

不過,對趙如繡而言都一樣,畢竟,她想要的只是見到蕭鴻澤,道出真相。

“那疫疾究竟是怎麽回事?可是有人故意散播?”蕭鴻澤問道。

他一直覺得這場疫疾來得太古怪,好似有人故意安排一般,他甚至猜想過,是軍中出了敵國奸細,為奪得大戰勝利而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