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幼年

北方十月的風已帶了肅殺之氣,若鋒利的刀刃,裹挾著風沙剮在臉上帶來些許刺痛。

碧蕪站在安定門的城門上,任衣裙在呼嘯的風中翻飛,俯首看著五萬大軍肅立於城門前,若深夜的海面漆黑壓抑。

大軍之前,手持一柄紅纓銀槍,身騎駿馬,著玄黑鎧甲者正是蕭鴻澤。

永安帝親自相送,以一碗壯行酒祝願大軍凱旋,作為主將的蕭鴻澤說的慷慨激昂之詞飄散在風裏,碧蕪一句都未聽清,只看著他雙唇闔動,心若刀割。

天還未大亮,京城卻已是萬人空巷,送行的百姓圍在道路兩旁,呼聲、痛哭聲與叫喊聲混雜,尋常百姓無人為這場戰役而喜,更多的是被迫無奈,身不由己,和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上陣,不知前路生死,歸期有期的無力。

誓師過後,便聽一聲響徹天際的號角破開雲霾,熹光驅散黑夜自雲後探出頭。

蕭鴻澤迎著朝陽同永安帝辭行,旋即猛夾馬腹,掉頭引領大軍出征。

萬人腳步齊發,整個大地都在震動,劍戟鎧甲碰撞的鏗鏘聲響,很快蓋過此起彼伏的痛哭聲,隨著揚起的漫天塵埃,漸漸消失在那輪冉冉升起的紅日盡頭。

碧蕪咬唇強忍著淚意,直到煙塵散去,大軍再無蹤影,她才終是忍不住蹲下身,埋下腦袋痛哭起來。

蕭鴻澤走後,因怕蕭老夫人太過傷心惦記,碧蕪便帶著旭兒在蕭家陪了祖母一陣兒,一住便是小半個月。

碧蕪沒先說什麽,反是蕭老夫人主動趕碧蕪回去,說她一個王妃,這麽久不回府,只怕外頭人亂傳閑話。

碧蕪倒是不在乎,能有什麽閑話,頂多就是她與譽王夫妻不睦罷了。她在安國公府的這段日子,譽王時常也會來,只夜間不會過夜,與旭兒玩鬧一會兒,最多坐到亥時便會起身離開,碧蕪也不會留他。

可既然蕭老夫人這麽說了,再看她老人家這段日子在旭兒的陪伴下氣色也好了許多,碧蕪便讓幾個丫頭收拾了東西,回了譽王府去。

譽王當夜便在雨霖苑留了宿,頭一夜倒是沒動她,只規矩地抱著她睡了一晚,及至第二夜,或是覺得她恢復好了,便徹底原形畢露,狠狠折騰了她一宿。

翌日羞紅著臉讓小漣替她揉著酸疼不已的腰時,碧蕪驀然有些後悔當初沒讓譽王留下過一晚,這男人一旦積攢地多了,就容易如餓狼一般貪婪,怎也要不夠。

蕭鴻澤抵達西南後不久,便托人帶信給了碧蕪,報了平安,言五萬大軍抵達靖城後,西南如今形勢還算穩定,西澤大軍應當沒那麽容易再破邊防。

看了這封信,碧蕪放心了一些卻也未全然放心下來,蕭鴻澤前世出事在明年開春,也就是大抵二個月後,若一切仍會照前世那般發展,那她現在安心到底太早了些。

半月一晃而過,眼瞧著旭兒便要滿兩歲了,碧蕪與譽王商量了一番,如今西南形勢緊張,這生辰宴不宜大操大辦,待到那日請些至交親朋來,簡單地吃上一桌酒席,便算是過了。

旭兒生辰前夕,太後遣人來召她和旭兒進宮。進宮當日,還是太後身邊的李總管特意親自坐著馬車來接的。

旭兒的話已是說得流利,一見著皇太後,先是照碧蕪說的,規規矩矩地施了個禮後,便邁著小腿顛顛地跑上去,昂著腦袋喊“皇曾祖母”。

他這一聲叫得太後心都酥了,忙將他抱在膝上,讓李嬤嬤端來禦膳房剛做好的點心。

與旭兒玩鬧了一會兒,太後才擡首看向碧蕪,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卻是蹙眉道:“哀家今日抱著旭兒,覺得這孩子沉了許多,倒是你,本就瘦弱,如今這小臉瘦的,看著都教人心疼。”

碧蕪抿唇笑了笑,便聽太後又道:“想必是為著你哥哥吧?”

聽太後提及蕭鴻澤,碧蕪眸光黯淡了一瞬,輕輕頷首。

見她這般,太後不由得低嘆一聲,“哀家知你擔憂你哥哥,但有些事兒到底不是擔憂便擔憂得來的,哀家總覺得你哥哥是有福之人,此回定也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前幾日,哀家也召你祖母進宮說話,說起你哥哥的婚事來,這幾年哀家光想著你,的確疏忽了你哥哥,也沒為他尋樁好婚事。你哥哥是你爹娘唯一的兒子,是得有個孩子繼承安國公之位的,待你哥哥這次凱旋回來,哀家便做主為他尋個好姑娘賜婚。”

前世,蕭鴻澤一生未娶,院中連個妾室都沒有,年紀輕輕便戰死沙場,自然沒有留下任何子嗣。碧蕪也不知這一世蕭鴻澤的命運會不會改變,可她定也希望蕭鴻澤能平安回來,兌現對蕭老夫人的承諾,娶妻生子。

她起身恭敬道:“那孫媳便先替兄長謝過皇祖母了。”

太後點了點頭,也知道蕭鴻澤的事不好多提,她看了眼懷中的旭兒,轉而道:“小五,依哀家看,你與遲兒也是時候該再要一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