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3頁)

趙夜闌半信半疑地睜開眼。

“不信你看。”

燕明庭用針在他背上劃了一下,有尖銳硬物的摩擦感,但真的不痛,趙夜闌這才稍微放松一些,道:“能行嗎?”

“當然了,我要開始了。”

一時間屋內寂靜無聲。

趙夜闌能感受到針在後背上滑動,他沉默許久,回頭看了燕明庭一眼,對方神色認真,仿佛在進行一項祈禱儀式一般,緘默又虔誠。

趙夜闌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的五官,劍眉星目,目若朗星,眉宇間的英氣與深邃的輪廓渾然天成,澄澈明亮的眼睛如同他的內心一般,不藏一絲汙穢,又跟明鏡似的,仿佛能看透人心。

燕明庭心裏一定有很多話想問,可是他沒有問,因為他一直在等自己給他答案。

他不說,燕明庭就不會多問,直到出現今天這樣的問題,險些讓燕明庭懷疑起自己的真心了。

“你不想知道我這個烙印是從何而來嗎?”趙夜闌主動問。

“想啊,都快想瘋了。”燕明庭沉聲道。

果然。

趙夜闌沉默著,感受到對方換了一根針,他怔然地盯著前方,以為那些往事不會再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可他卻聽見了自己蒼白破碎的聲音。

“因為安慶侯謀反。”

燕明庭動作一頓,這事他是知道的。

當年鬧得很大,因先帝□□,百姓怨聲載道,安慶侯舉旗謀反,卻因內部人員倒戈,剛起義,事情就敗露了。先帝派人鎮壓後,下令誅殺所有相關人員,牽涉兩萬余人,聽說是連京城的所有牢房都裝不下了。

“你是安慶侯府的人?”燕明庭詫異道。

“是就好了。”趙夜闌扯了扯嘴角,苦笑道,“我們家與他素不相識。我爹只是一個文弱秀才,最大的心願就是能考取功名,實現他治國平天下的抱負。我娘是一名繡娘,每日穿針織線熬到深夜才歇下。我們除了家人,其他什麽都沒有。”

“不過是因為安慶侯受了傷,倒在路邊,爹娘心善就把他帶回家救治,隔了兩天安慶侯就被他的人接走了。”

“那安慶侯倒是個心慈的,離開時見我們家清貧,便給了塊玉佩報恩。”

“可是就這塊玉佩,害了我爹娘的命。”

“安慶府被抓之後,朝廷徹查與他相關聯的人,在我家找到了那塊玉佩,認定我們是同黨,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一把火將我家燒了。明明那天在下雨,卻是火卻怎麽也熄不滅。而我和爹娘也被帶進地牢嚴加審訊……”

趙夜闌一手攥著枕頭,手上青筋隆起,眼神陰沉,聲音冷得如同寒冬臘的積雪:“說什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都不如權力最重要。高高在上的人,一句話便能叫無數家庭家破人亡。”

這時,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手心溫度很燙,將他冰涼的手給焐熱。

趙夜闌側目,盯著那只大手看了許久,眼裏的積雪漸漸融化,堆起一層薄薄的水霧:“燕明庭,為什麽我爹娘沒有遇見你呢?如果當時朝廷有你這樣的人,他們就一定不會受難,對不對?”

安慶侯謀反是證據確鑿的事,官員們為展現政績討好先帝,將其他犯人挨個嚴刑拷打,屈打成招,反正先帝不會認為這裏面有無辜的人,只是需要一個處刑的理由。

“嗯,對不起,我來晚了。”燕明庭握著他的手,在身邊躺下,將他擁入懷中,卻不小心摸到一點水漬,頓時心如刀絞,緩慢又鄭重地吻走他眼尾的淚珠。

“夢亭……”

趙夜闌無聲地淌著淚,自從做了趙夜闌之後,他便沒有再流過一滴淚了。

可是,現在他是趙夢亭啊。

堆積的心事猶如洪水決堤般湧了出來,那些他早已經掩藏起來的細節,都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地牢裏擠滿了人,明明是白色囚衣,可身上卻又臟又臭,周圍全是喊冤的聲音,然後一個個接連被拉出去審問。

聽著那些人的慘叫聲,他坐在陰暗的角落裏發抖,父親坐在他面前,擋住了他所有視線,他問父親什麽時候才能出去。

父親說快了,公道自在人心,我們很快就能伸冤出去了。

可是沒幾天,父親被拖拽出去了,父親大聲說著冤情,當時負責審訊的余鈞良,丟下一句打完就老實了。牢頭就將父親捆起來,用蘸著鹽的馬鞭鞭笞,逼父親認罪。父親打死不認,於是又用了更殘酷的刑罰,痛苦的喊叫聲時常在他夢中響起。

他的眼睛被母親捂住了,他哭著問母親,公道在哪裏?

母親說不知道。

逼供認罪的人越來越多,牢裏的人終於不擠了,可是卻開始對女人下手了。

牢頭將娘親扯出去,見她死活不肯開口,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扒去她的外衣,嘴裏說著汙穢不堪的話。父親還被綁在木樁上,臉上血和淚混合,啞著嗓子喊道:“夢亭,閉上眼睛,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