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泰山地崩之勢好轉,余震消停,坊間輿論風向有些轉變,從一開始諱莫如深地暗諷是天譴,到現在卻是人人都把大將軍和左相的婚事掛在嘴邊。

宣朝並不盛行斷袖,但也不妨有特殊癖好的權貴富商,在宅子裏養一兩個男人,當個新鮮的玩物罷了。

按宣朝祖例,男人不能為正妻,皇室更是如此。

而今天子做主,將趙夜闌賜給燕明庭為正妻,其中牽扯出來的各種猜測可謂是眾說紛紜,但可以確定的是,無一人看好這樁婚事。

不過,無論外面風言風語傳到哪一步了,趙府和將軍府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一切照常。

小高從將軍府帶回來的不只是一只雞,還有一封嫁妝的冊子。

“那覃管家說,將軍府許久沒有主子住過,很多物件都老舊得不能用了,所以希望趙府能帶點有用的嫁妝過去。”

“這分明是燕明庭的主意。”覃管家一看見他就慫成了老鵪鶉,哪還敢直接給他們提要求。趙夜闌拿著冊子,看看外面的天色,雨不知何時停了,烏雲散開,到現在還沒聽到任何想要的消息,只能自己再去一趟皇宮了。

皇上下完早朝,就一直正殿批閱奏折,見他來了,問道:“早朝你不來,現在又趕過來,是有什麽要緊事?”

趙夜闌直言道:“微臣想抗旨。”

趙暄不怒反笑:“聖旨剛下的時候,朕就以為你會抗旨了,為何等到現在?”

“臣原為皇上鞠躬盡瘁,但實在是燕將軍欺人太甚。”

“他怎麽欺負你了?”

趙夜闌將冊子交出去:“這是燕將軍遞到府中來的,竟敢提出如此要求,擺明是了不把趙府和陛下你放在眼裏。”

趙暄打開看了半晌,笑了起來,從桌上拿起另一疊冊子:“這個你可眼熟?”

趙夜闌應道:“是臣交予將軍府的。”

“燕將軍在早朝後便將此物交給我了,並和你說了同樣的話,他也想抗旨。”趙暄道,“你是不是在等朕同意燕將軍取消親事的消息?沒有等到,所以又親自來找朕撤回旨意?”

多年相伴,彼此早已熟悉對方的秉性。

趙暄笑著走到他面前,笑容漸收,沉吟道:“你知道的,朕不可能收回成命了。”

聖旨一下,人盡皆知,若是當場公然違抗皇命,只會招致殺身之禍。唯有從別的方面入手,比如主動讓燕明庭產生退卻之意,最好是來禦前告個狀,互相推諉,說不定還有一線機會。

不過趙夜闌也知道這點把戲輕易就能被看穿,趙暄能看穿,燕明庭也可能看穿,但他還是要鬧上一鬧,就看皇上是否願意睜一只閉一只眼,借著泰山安穩一事取消旨意。

但顯然,趙暄已經不只是趙暄了,還是一言九鼎的皇上。

“這事就此作罷,你回去好好休息。婚事細節會有禮部的人來打點,朕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

何其可笑的出嫁。

趙夜闌嗤之以鼻,但擡起頭時,臉上又恢復了楚楚可憐的樣子:“臣,遵旨。”

見他這副模樣,趙暄聲音不自覺軟了些:“你會怪朕嗎?”

趙夜闌:“微臣不敢。”

“那你會和將軍好好相處嗎?”

趙夜闌心神微動,皇上仿佛只是隨口一問,可自己卻不能順著他的答案回答。在位者最忌諱官官相護,何況他要嫁的還是手握大軍的燕明庭。

“陛下若是希望如此,臣便會與他和睦相處。”趙夜闌滴水不漏地回道。

趙暄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倒也不用,成婚後你只需做你自己就好。”

“是。”

“對了,燕將軍英姿颯爽,和你倒是極為相配。你好像還未見過他吧,他和朕以前見過的樣子實在是……”

“臣見過的。”

趙暄一怔,笑問:“那你覺得他如何?”

“不如何。”

趙暄放聲大笑:“這幾日朝堂上每個人都在誇他,也就是你,瞧他不起。”

趙夜闌沒有滯留太久,撤回旨意無望後,他就告辭離開了。

趙暄目送他離開,瘦弱的身影與金碧輝煌的宮殿漸行漸遠,他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呢喃道:“高公公,你說……他真的不會怨朕嗎?”

高公公為他添茶,道:“趙大人的命都是皇上您撿的,他這些年鞠躬盡瘁,還曾為您擋過一箭,這般忠心耿耿,世間找不出第二人了。如今您又給他找了門好親事,哪能怪罪於皇上呢?”

“是啊,他身體本來就不好,又中過箭,總是養不好。”趙暄下意識按了下胸口的位置,若不是當年趙夜闌替他擋這一下,病秧子可能就是他了,甚至也可能直接死在那個雪夜。他扭頭吩咐道,“去太醫院找重新幾個醫術好的,帶去趙府再給他好好看看。”

趙夜闌回府沒多久,太醫院的人就來了,又是把脈又是煎藥的,他神情懨懨地聽著外面下人們來來往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