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趙夜闌腳步一頓,眉心微微蹙起:“燕明庭這麽快就回京了?”

邊關戰亂數年,鄰國不斷來犯,燕明庭一家兩代為將,常年駐守邊關,戰功赫赫,早已成了宣朝的定海神針。上個月京中收到捷報,北邊最不聽話的蒙國終於投降,願意割地進貢以求和。

至此邊關總算得了安寧,龍顏大悅,即刻令大軍班師回朝。

算算日子,應該還有幾日才能返京。

“大將軍沒來,來的是將軍府的老管家,人挺和藹的,來商議親事細節,你不在府裏,我就讓人家先回去了。”小高回道。

“他……”趙夜闌幾度失語,半晌才困惑道,“他們將軍府的人就如此作罷了?燕明庭居然會乖乖聽話?”

小高嘆氣:“能不聽話嗎?這可是聖旨啊,我的大人。別說是燕大將軍了,你不也得老老實實……”

趙夜闌睨了他一眼,小高立即捂住嘴。

到皇宮時,已是黃昏,夕陽墜在宮殿紅墻上,正緩緩下沉。

趙夜闌暢通無阻地來到偏殿,身著龍袍的人還在批閱奏折,相貌端正,眼神銳利,舉手投足間自帶威嚴,他畢恭畢敬地拱手:“臣趙夜闌,見過陛下。”

“沒有外人在,就不必多禮了。”趙暄頭也不擡地說,“過來,墨沒了。”

趙夜闌緩步而至,拿起墨碇,熟練地硯台裏磨墨。

一時間無人說話,只有淡淡的水墨香,縈繞在四周。良久,趙暄才主動開口:“賜婚一事,你生氣了?”

“微臣不敢。”

趙暄側頭看了他一眼,對方垂首專心研墨,看不出什麽情緒。

到底是相識多年的人,趙暄哪能不知道他心有怨氣,語氣軟了一些:“朕也不知道國師會算出這麽一個卦。”

卦上說天象異動乃八卦有變,陰陽錯位,唯恐社稷不安,須一陰年陰日陰時出生之人,與陽年陽月陽時之人結合,才能將卦象扭正。

此卦一出,朝中官員皆想到了燕明庭,哪怕他鮮少在眾人面前露面,但他是出了名的陽氣重,克死父母雙親和胞弟。此前也曾有過兩門親事,新婦都還沒過門,就先後過世,就連家中的狗都離奇死亡,實在是令人害怕。

燕大將軍雖是常勝將軍,受百姓愛戴,但不代表他們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誰知道會不會還沒享受到將軍夫人的福,就收到了女兒的屍體。

更何況,燕大將軍長相醜陋,粗魯蠻橫,京中女子無一人願高攀。

最後趙暄才想到,趙夜闌就是陰年陰日陰時之人。

“燕將軍已經同意了這門親事。”趙暄道。

趙夜闌嗤笑一聲:“皇命難違,縱使他燕明庭不同意,他又敢拿著祖宗的忠義來違抗聖命嗎?”

趙暄停下筆,合上奏折:“看來你不同意?”

“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你都堂而皇之地去詔獄裏讓余鈞良自盡了。朕本想再審問審問,你可倒好,直接讓他喪命,還拿著他親自畫押的一紙罪狀來交差。”趙暄注視著他,“這般陽奉陰違,你好大的膽子。”

趙夜闌垂首回道:“臣唯有以死謝罪,請陛下成全。”

“笑話,你是真的求死嗎?別人不清楚,朕還能不知道嗎?趙夜闌,你比任何人都想活著,沒人比你更惜命了。”趙暄冷笑兩聲,逼近兩步,一字一句道,“你就是仗著朕已經賜婚,全天下都知道你們的婚事了,不可能再賜你一死,所以你才敢胡作非為!”

被戳穿的趙夜闌反而更加坦然,輕輕一笑:“那便謝皇上不殺之恩了。”

趙暄神色復雜,良久,才泄力一般嘆了口氣:“人啊,有時候太聰明也不是件好事。”

趙夜闌當然知道,否則也不會被賜婚給一個惡咒纏身的男人。即使皇上再信任他,也會有所忌憚,一方面要利用他鏟除異己,另一方面也要防著他權傾朝野。

現下皇位已穩,他就不再是被需要的人了,只是有些罵名還需要他來背負。

趙夜闌何嘗不知道比起死亡,被賜婚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趙暄道:“反正余鈞良都要處刑了,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我要親眼看著他死在我眼前,一天也等不了了,免得夜長夢多。”趙夜闌道。

趙暄知曉隱情,但還是負氣地甩袖:“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趙夜闌從懷中摸出一塊錦帕,遞到他面前,柔聲道:“這是蜀地繡娘親手織的,這一塊就贈予陛下吧,莫要再生小人的氣了。若是傷了身子,臣會過意不去的。”

趙暄垂眸看著那塊帕子。

“往後還請陛下照顧好龍體,子嗣綿延,福澤千裏。”趙夜闌掀開衣擺,跪下,擲地有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暄一怔,眉心皺得愈發緊了,他看著趙夜闌擡起頭來,顏如冠玉,眼下一顆淺淺的黑痣像是會說話一般,訴說著主人的意難平,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