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書房裏的掛鐘時針指向了午夜十二點,響起的渾厚鐘聲驚醒了沉湎在思緒中的男人,陸星時看了一眼時間,直至鐘聲響完,他才緩緩站起身,打開了空間通道。

這些日子都是這樣,他不願在午夜前進入幻境宮殿,因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在午夜時分再度開啟召喚。

陸星時降臨的地點,也不在幻境空間的正廳大殿——他最近一直在避免回到那個地方——而是直接進入了自己的寢室,簡單洗漱後,便上床就寢了。

這個晚上,陸星時又夢到了那個人。

只是和以往不同,那個人沒有再像過去那樣,熱情主動地邀請他的占有,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他面前,仰頭望著他。

“路先生,你為什麽不肯再來找我了?”

血族少年的眼眸像是紅色的琉璃珠,光亮剔透,卻涼絲絲的,滲出幾分哀傷的淒涼。

“你厭倦我了嗎?”

“為什麽突然就對我不聞不問了?”

“還是我做錯了什麽?你打算拋棄我了?”

少年沒有哭沒有鬧,只是安安靜靜地詢問,聲音溫柔綿軟,但每個字都像最鋒利的刃,狠狠紮刺進陸星時的心裏,刀不見血,痛徹入骨。

陸星時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身體也沉重得像是灌了鉛,他甚至無法伸出手,拭去那人眼角緩緩滑落的淚。

畫面驟然變化,淩亂的床鋪不見了,默默流淚的人也不見了,陸星時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正廳大殿中。

仿佛時間倒轉,一切都一個月前的那晚一樣,他坐在牌桌前,黑發血眸的俊美少年跪坐在牌桌上,溫柔地執起他的手,低頭輕輕啄吻著他的指尖。

無論夢回多少次,這一幕總能讓陸星時心神搖曳,情不自禁。他深深注視著這一切,恍惚間卻聽到了金屬碰撞的脆響,陸星時循聲望去。竟發現少年的手腕腳踝都帶著冰冷的鐐銬,黑色的鎖鏈垂落下來,而鎖鏈的另一端,正被自己牢牢握在手中。

陸星時心中一震,再度擡頭時,發現原本乖順如貓咪的少年也擡起了頭,他寒著臉,氣質尖銳,目光冰冷。

“陸星時,你是我見過的最卑鄙最可惡的人類,沒有之一。”那人的聲線早已沒了往昔的清甜嬌軟,冷如寒冰,甚至還帶著咬牙切齒的怨毒和恨意。

“既然瞧不起暗黑生物,那你拒絕我啊!放我走啊!想貪圖我的好處,又不願對我負責,你還是個男人嗎!!”

“懦夫!膽小鬼!敢做不敢當,我瞧不起你!你就是個玩弄別人感情的人渣!垃圾!滾吧!”

後面的畫面和情節,徹底混亂起來,場景不斷變幻,溫柔與殘忍,歡/愉與淚水,像是糅雜的萬花筒,光怪陸離,怪誕離奇。當陸星時醒來時,他已經記不得具體的畫面,唯有那人憤怒的譴責和痛斥,在耳邊縈繞不散。

那麽清晰,那麽真實,就仿佛那個人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痛罵他是薄情寡義的渣男一樣。

陸星時在床上躺了很久,直至時間真的不能再拖了,他才緩緩坐起來,下床去浴室沖了個澡,換好衣服後回到了現實世界。

今天是個陰天,厚重的雲層遮蔽了日光,讓本就炎熱的夏日格外濕熱悶人。縈繞在耳畔的噪音依舊綿延不絕,令陸星時越發心煩。

和往常一樣,不需要在政務廳接見官員時,陸星時會在書房批示一些書面文件,這項工作通常不會占用太多時間,可今天他效率奇低,一個小時過去,面前的文件數量幾乎沒有減少。

無法進入專注狀態時,人的注意力會格外發散,不知不覺間,陸星時的目光就落到了書桌一側的那枚香薰瓶上。

玲瓏小巧的玻璃瓶,做工很一般,甚至是有些粗糙,和書房內其他精致美觀的陳設格格不入。幾乎每個進入書房的人,陸星時都聽到過他們困惑不解的心聲——太子殿下為什麽會在手邊擺放這種不值錢的小玩意?

為什麽呢?

陸星時也說不出來。

也許是因為看著還算順眼,又或者是覺得它的味道很好聞。淡雅清甜的香氣,像是夏日吹拂過薰衣草花田的清風,讓人愜意而舒心;尤其是想起那個人笑著說「做出來送給你的」,靈動的紅眸彎成兩道可愛的小月牙,仿佛恬淡的香薰氣息中也多了一縷甜絲絲的味道。

陸星時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拿起那枚香薰瓶,可指尖快要觸碰到瓶身時,又停下來,最終默默收回了手。

但哪怕不去觸碰,香薰瓶中溢散出的香氣依然裊裊地盈滿整個書房,它們無孔不入,溫柔入侵,等回過神時,才發現繚繞不散的香氣早已如影隨形。它們不聲不響地占據了這片私人領域,哪怕抽身離開,自己身上也有著揮散不去的清甜熏香。

陸星時凝視著那枚香薰瓶,正微微出神,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