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據隨行太醫診斷, 朱昀曦的病是操勞過甚所致。

許應元也說皇帝南巡時每日忙於政務,白天明察暗訪,夜間時常批閱奏疏過三更, 飲食又不規律, 故而積勞成疾。

柳竹秋問起春梨。

他說:“春梨上月已晉升妃位, 且懷有龍種, 已七個月了。在廣東時陛下還帶她去南海觀音寺上香,祈願她能誕下皇子。”

危機當前,柳竹秋聽到這些情況已不覺吃驚了,請許應元助她與春梨聯絡,誰知這正是許應元焦急所在。

“聖駕一回宮, 我們這些外臣就被擋在宮門外, 聽說皇後娘娘下令封鎖禁中,只派大太監辛萬青往來傳話。臨別前春梨說會派人捎信來, 您且等等看吧。”

柳竹秋估計馮如月被當年章皇後搞政變那套嚇壞了, 怕外人趁皇帝病重時進犯,故采取閉縮防禦。但這麽一來內外消息阻隔,更給了奸人使壞的間隙。

她對辛萬青不甚了了,問許應元對此人是何看法。

許應元說:“辛公公原在酒醋面局當差,辦事勤謹。慶德朝時揭發唐振奇一黨有功, 升為監工。後來又在清查潁川王逆黨時立了功,調為印綬監掌司, 去年被今上提拔為司禮監秉筆。聽說他和眾多朝臣有往來, 也時不時收點好處, 但這些都是大珰們的常例, 陛下並不在意。”

在皇帝看來, 宦官貪財從來不是大毛病。大臣們行賄用的都是他們老朱家的錢, 就當是替他打賞奴才。哪怕瀆貨無厭,忠心能幹就是大大的好太監。

這辛萬青在章皇後專寵,唐振奇獨大時沒有黨附,對君主的忠誠度似乎是過硬的。

柳竹秋又問:“辛公公籍貫何處?”

許應元也不清楚,答應回頭去找人打聽。

柳竹秋讓他收到春梨消息立刻通知她,告辭後乘車再去東華門,禁中仍未有回音。

時辰已晚,再過一會兒該宵禁了。

她被迫回家,啟程不久,雨滴噼噼啪啪擊中車廂,營造圍困之感。

她坐了太久的車,被顛得有些難受,叫車夫停車,由丫鬟們撐了傘,扶著她慢慢走回去。

蕭瑟秋雨令萬物褪色,加速黃昏來臨,柳竹秋撐著沉重的腰肢緩步前行,視野模糊黯淡,心情也似雨幕封鎖的孤舟。

走到住地的街口,依稀見一人撐著傘奔跑而來,湊近認出是陳尚志。

“你怎麽才回來,怎麽不坐車?”

他罕見地責備她,身體浸在雨霧裏,心泡在焦急中,都沉甸甸的。

柳竹秋任他攜了手往家走,用袖子替他擦臉上的雨珠,解釋這一趟都去了哪些地方。

陳尚志聞知皇帝病重,宮闈封鎖也很著急,說已派人去請柳堯章了。

柳堯章冒雨來到滎陽府,聽了柳竹秋帶回的訊息,慌急道:“難怪載馳兄今天上午被召進宮,一直沒出來,原來陛下病情危重至斯。我不能在這兒呆著,這便去刑部衙門等消息。”

柳竹秋叫他別忙,向他打聽辛萬青其人。

三哥在文書房教了幾年書,宮裏人脈廣,掌握的情況比許應元多。

“那辛萬青平時常與哪些大臣有往來?”

“太多了,六部九卿都有,在司禮監當差的,哪個官不巴著。但也沒有特別密切的,要是他敢和外臣結黨,陛下早攆人了。”

“說的也是。那你知道他老家在哪兒嗎?”

“浙江仙居縣,他在那邊購置了許多田產,兩個弟弟都是大地主。”

太監發跡後在老家置地也很平常,無兒無女,攢的錢不留給兄弟們還能留給誰?

陳尚志送柳堯章出門,回來見柳竹秋坐於椅榻支腮冥思,問她在想什麽。

“我在想朝臣裏有哪些是仙居人。”

“辛萬青做了什麽可疑的事嗎?讓你這麽提防他。”

柳竹秋憂悶道:“他眼下當的差事太重要,有一丁點不可靠陛下就更危險了,我今天讓侍衛帶話給春梨,等了兩個時辰都沒動靜,不能不叫人疑心啊。”

“可能是皇後娘娘怕走漏風聲,不讓宮裏人與外界聯系。”

陳尚志的安慰石沉大海,望著儽然不語的妻子,更努力隱藏自身焦慮,坐到她身旁握住她微涼的手。

“蕭大人還在宮裏,明天定會有消息的。你奔波半日,已很疲乏了,先去吃點東西,早些安歇吧。”

柳竹秋醒悟不該在家制造緊張氛圍,展顏露出笑容。

“我還沒去看瓔兒呢,你叫林嬤嬤抱她過來陪我們吃飯吧。”

她在丈夫攙扶下起身,腹中胎兒突然狠狠踹了一腳,疼得她彎腰悶哼,額頭急速冒汗。

陳尚志忙撐住她的後腰關問,算來臨盆之日就在下月初,早產也不無可能。

柳竹秋靜待一會兒,感覺孩子老實了,薄汗失溫,額頭一片冰涼,忙擡手擦了擦。

“沒事,它只是突然動得厲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