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昨日雲杉回宮後埋頭請死, 說他沒用勸不住柳竹秋。

朱昀曦惱恨不已,再度審問他是如何泄密的。

雲杉供詞裏交代的情形不太符合常理,他心下更疑, 認定這奴才還有事隱瞞, 命人拖下去打了五十大板, 關進黑屋裏, 想餓他兩天再接著審。

早起他去向皇帝太後請安,心情奇差還得裝自在,之後又受責任驅使,準備去六部巡視政務,近侍奏報:“溫霄寒的小妾求見。”

白桃在東宮時朱昀曦沒留意過她, 後來將她送給柳竹秋, 也只當是件掩人耳目的道具,從來不聞不問。

此刻判斷與柳竹秋有關, 忙命轎輦折回東宮, 在一間靜室悄悄接見她。

白桃打扮得齊齊整整跪在地上,兩眼腫成桃子,神態卻很莊重肅穆。

朱昀曦問她來意。

她請求單獨稟報,等侍從們出門後方含淚悲告:“奴婢是來向殿下請罪的,向柳大小姐告密的人是奴婢, 不管雲杉的事。”

接著詳述前因後果。

朱昀曦這時才知她在宮中時便與雲杉結成對食,當初柳竹秋請求他賞個小妾打掩護, 是在替他們做好事。

他加倍驚怒, 命人將雲杉押上來。

雲杉見到白桃便知不好, 忘記臀腿上的棒傷, 眼張失落地望著她, 再瞅瞅太子臉上的暗雲, 僅存的僥幸也跑光了。

朱昀曦峻色詰問:“雲杉,此女與你是何關系?”

雲杉答不上話,白桃大聲道:“殿下,一切禍事都是奴婢惹出來的,雲杉對您忠心耿耿,絕無叛主之行,求您看在他多年來追隨侍奉的份上,饒他一回。”

雲杉氣得伸手推她,低聲叱罵:“你這個敗家娘們,到這會兒了還在攪渾水,我昨天真該跟你一刀兩斷!”

說罷俯身叩求:“殿下,這女人腦子不好使,就是個喪門星。奴才真後悔認識她,您打她一頓攆了便是,用不著為這種人動肝火。”

朱昀曦知他在救護白桃,氣到發笑:“你們這對亡命鴛鴦,是到孤面前來表演恩愛嗎?雲杉,和你同時入侍孤的近侍有好幾個,孤待你最厚,你居然背地裏算計孤,該當何罪?”

雲杉現在只求速死來平息主子怒氣,磕頭見血道:“奴才罪無可恕,請殿下即刻賜死!”

白桃抓住他哭嚷:“是我對不起你,你別替我背過……”

話只說了半截,突然捂住肚子伏地掙紮,雲杉急忙抱住她,只這一瞬她的嘴唇已咬出了血,痛苦萬分地在他懷裏扭動。

朱昀曦看出她事先服了毒,忙離座質問:“你吃了什麽毒藥?快說!?”

他痛恨這對背主的奴才,卻沒動殺念,明白眼下處決二人跟柳竹秋的死結便無法解開了。

白桃死志堅決,但毒發的痛苦太難忍受,驚懼哭喊:“奴婢進門前吞了一粒砒、霜。”

朱昀曦精通毒理,急命人取牛乳和雞血來交替幫她催吐,又讓人用冷水調化石膏灌服。

雲杉守著白桃哭得肝腸寸斷,又時不時氣得伸手抽打她,說:“我就知道你這輕狂性子早晚會出事,你這哪兒是救我,分明更把我往死裏害了。”

朱昀曦心煩意亂,近侍又來奏報:“忠勇伯來到東華門前,遞了一封奏疏給您。”

他接過拆看,信中只四字“手下留情”。

他沉思片刻,目光移向哭泣的雲杉和半死不活的白桃,當即下令將二人帶出東宮送往溫霄寒的外宅,並且嚴禁消息擴散。

事後他回到寢殿,召來陳維遠,嚴厲審問他是否知道雲杉和白桃結對食。

陳維遠跪地辯解:“老奴見雲杉做事忠謹,向來很放心他,萬沒料到他會如此膽大妄為啊。”

朱昀曦已恢復鎮定,說:“孤不怪他違反宮規,只氣他夥同他人擺布算計孤,這樣的奴才還能放心留在身邊嗎?”

他對近侍的基本要求是“絕對忠誠,以主為先”,看雲杉這次的表現明顯更在乎白桃的安危,這點親疏使之產生瑕疵,不配做他的心腹了。

雲杉知曉太子眾多隱秘,通常這樣的奴才一遭主子見棄準難活命。

陳維遠本著情分哀求:“這廝忘恩負義,理當處死,但他幼年便在您身邊服侍,也曾救駕有功,還請您念其初犯,饒他一命。”

朱昀曦平靜道:“孤沒想過殺他,只是不能再留他使喚了,回頭另給他找份差事,你先去把他的東西收拾一下,派人送去給他吧。”

而後警示:“陳維遠,在這宮裏孤最信任的人就剩下你了,你可別像他們一樣晚節不保。”

陳維遠惶恐起誓:“老奴自跟了殿下便絕無二心,殿下就是想要老奴這條命,也隨時可以拿去。”

朱昀曦仰頭太息,悵然若失,揮手命他退下,獨自撿拾淩亂的思緒。

禍兮福所倚,也許這是件好事。讓柳竹秋欠他一個人情,以此打消對他人品的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