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母親的話將蕭其臻苦苦壓制的悲哀一股腦挖出來, 來不及防堵,已淚出痛腸。

蕭老夫人忙問:“你為何這種反應?難不成那柳大小姐已拒絕過你?”

蕭其臻忙搖頭,促迫地收拾好情緒, 說:“她已心有所屬, 孩兒豈能橫插一腳。”

蕭老夫人是聰明人, 立即做出推斷:“那人莫非是太子殿下?”

蕭其臻不能泄露柳竹秋的隱私, 忙否認:“不,是另有其人。這是人家的私事,請母親勿要猜度。”

蕭老夫人遺憾長嘆:“可惜,可惜啊,只能說你跟她緣分不夠。人家既已名花有主, 你也別癡心了, 趁早找個好媳婦,過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經。”

蕭其臻認同這理, 可人的感情不能收放自如, 他的心仍舊被柳竹秋塞得滿滿當當,暫時騰不出位置安放別人,請求母親再寬限些時日,答應最遲年底前了結終身大事。

五月中旬蔣少芬回京向柳竹秋復命。

她去了陳尚志母親黃氏的故鄉,向當地人探查黃家大女兒的去向。

據黃家的族人說黃大小姐兩三歲時被過繼給一戶姓周的人家, 那周家後來遷居到真定府。

她又去真定府打聽,得知周家在三十多年前就已敗落, 其子孫死的死, 賣的賣, 不知流落至何方了。

無法查明黃家長女的情況就難以確定她是否是太子的生母。

想要接上這條線索估計很難。

而這時朱昀曦已將近一個月沒召見柳竹秋了, 期間他來信說小皇孫和小郡主誕生後宮中事務繁多, 他甚感疲累, 又隔三差五被一些小病痛纏身,故而無暇出宮,讓柳竹秋不用擔心。

柳竹秋參加朝會時還能與之見面,發現他精神欠佳,眉宇間似有愁緒縈繞,顯是遇到了煩惱。

太子以往有麻煩總會跟她商量,這次緘口不提,會是什麽棘手的事呢?

她不久便瞧出端倪,這還得益於她的公務。

通政司負責接收檢查各地呈送的奏章,自從竇嬪產下雙胞胎皇孫,這陣子屢有官員上表請求慶德帝廢掉馮如月,改立竇嬪為太子妃。

柳竹秋觀察朝中局勢,對皇帝的心態洞若觀火,料想朱昀曦受其影響,不願立竇嬪為正室,夾在各方壓力下左支右絀,才會如此困擾。

春梨清楚主人每日的動向,知道她久未與太子見面,這晚臨睡前問起此事。

柳竹秋說出她分析的結論。

“殿下知道我不想管他後宮的事,也很少跟我提及。竇家得勢後,那竇嬪後台硬了,又接連生下三位皇孫,必不甘屈居人下,自會想方設法給殿下施壓,謀奪妃位。殿下不見我,是不願讓我看到他此時的狼狽相吧。”

春梨取笑:“我只知殿下怕小姐,原來還怕竇嬪嗎?他這懼內的毛病是不是皇家的遺傳啊?”

柳竹秋說:“他那不是懼內,是權衡利弊。朝廷需要竇彪,三位皇孫既是竇嬪的籌碼,也是殿下的政治資本,若找不到正當理由,他和陛下還真不好否定那些大臣們的進言。”

春梨經她點撥,很快明了其中利害,嘆息道:“這還是因為太子妃不能生育才勾起眾人的野心。也不知那馮娘娘如今是怎麽想的,小姐常和她通信,要不要問候一下?”

柳竹秋悵嘆:“以她的性格,目前一定終日惶恐,可惜我也沒有什麽好辦法,只能盡力勸她寬心

以待。”

“這事不是寬心能解決的,我若是她現在就該設法自保。”

“如何自保?”

“辦法很多,得看她最想保住什麽。如果是性命,那就主動讓位,免得被人當眼中釘。如果是妃位,就得耍點手段了。”

“說來聽聽。”

“眼下最大的症結是她生不出孩子,那就想辦法弄出個孩子來,比如讓身邊親信的侍女侍奉太子,待其懷孕產子後再對外說是自己生的。反正陛下和太子都不想讓竇嬪做正室,跟他們商量,定能取得支持。”

柳竹秋聽得生氣,坐起來嚴肅訓斥:“死丫頭,我平時不管你,你這心思是一發往邪路上走了。你可曾想過那代孕的侍女和其他知情者會是什麽下場?萬一生出來的是個女孩兒,再故技重施一次,又得牽連多少人?這等沒心肝的事豈是人做的?”

春梨鮮少受她嚴責,忙下床端正跪好,垂首認錯道:“奴婢自作聰明,請小姐恕罪。”

柳竹秋惱她是怕她學壞,見她求饒,伸手扶起,語重心長教導:“春梨,你很聰明,有時甚至比我更機靈。可聰明不加以引導就會像缺乏治理的河水,早晚泛濫成災。為什麽《反經》、《素書》上記載的權術很精彩,卻不能像《四書五經》一樣被正人推崇?因為這世界需要道德約束,若人人都只講權謀不講道德,世上將沒有仁義君子,只剩陰險小人,那與修羅道有何區別?你要記住,無論有什麽理由,做人都不能失去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