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蕭其臻被捕的第四天, 慶德帝自覺場面活做得夠齊了,連都察院的主事官都受到審查,外界不該再猜疑他對待此案有隱情。

早起宣召瞿寶勝, 問他案件進展。

瞿寶勝局促道:“蕭其臻被捕後拒不招供, 微臣依慣例對其刑訊, 他仍不肯說實話。”

慶德帝皺眉:“他是二品重臣, 你們怎地沒過堂就用刑?”

瞿寶勝辯解:“律法規定:①‘凡禦史犯罪,加三等’,怪微臣事前未曾請示,求陛下恕罪。”

他用律法來扯皮,慶德帝心中不悅, 面上也不好說什麽, 換個方向突擊。

“那蘇韻呢?他自稱受蕭其臻指使,除口供外可還有其他憑證?”

“……這個暫時沒有。”

“他和英子福究竟是如何勾結的?你們可曾鑒定過那些書信, 真是他寫的嗎?”

“啟稟陛下, 經專人鑒定,信件的確是蘇韻親筆所書。不過……”

“不過什麽?”

瞿寶勝知道皇帝沒耐心做戲了,捉襟見肘地糊弄:“此人十分狡猾,在信中使用了大量暗號,不經他本人說明, 旁人難以理解含義。”

慶德帝命他呈上書信,欽覽後發現這就是幾封逢年過節的拜賀信以及附錄的禮單。對照蘇韻口供上的解說, 處處生搬硬套, 有些地方牽強得如同笑話。

他看後不表態, 命莊世珍拿著信和口供去牢裏審問嫌犯, 讓瞿寶勝到殿外候著, 不許擅自離宮。

此後, 皇帝一上午都在生悶氣,深感底下這幫人沒一個好東西,逮著點機會就相互撕咬傾軋,這狗打架的鬧劇他看了一輩子,還都是換湯不換藥的老套路,若能再養一批聽話能幹的新狗,他準會毫不猶豫把煩人的老狗攆盡殺光。

下午朱昀曦來奏報太廟祭祀的籌備情況,他之前接到線報,知道父皇派莊世珍去過問蘇韻謀反案,見他笑容不如往常舒展,便依著孝子的本分邀他下棋解悶。

父子對弈到中局,莊世珍回來赴命。

“老奴當面提審了蘇韻,讓他重新解釋那些書信裏的暗號,他說的跟口供上差很多。老奴問他口供為何前後不一致,他哭著說信裏本無暗號,是受刑不過才順著審案官的話風胡亂編造,也從沒指認過蕭其臻是同黨……”

慶德帝將手中的棋子扔回匣內,窩火道:“朕就知道是這樣,這些人辦的什麽糊塗案,實在丟人現眼!”

他傳瞿寶勝上殿,讓莊世珍重復剛才的奏報。

瞿寶勝伏在地上惶恐哀辯:“陛下息怒,臣等是怕縱漏反賊才從嚴鞠問,目前是沒有其他證據斷定蘇韻是英子福的同黨,但微臣審得他和蕭其臻關系曖昧,常在一起廝混。”

當下斷袖之風吹遍神州,官員嫖妓會受罰,都改去狎優,哪個當官的家裏不養幾個美貌孌童還會被譏跟不上風潮。

然而這畢竟不是值得誇耀的事,鬧大了損害名聲,搞不好還有傷風化。

別的官尤可,監察風紀的禦史絕不能有這類敗壞品行的劣跡,市面上的流言就夠人當把柄,更莫說直達天聽。

瞿寶勝說蕭其臻當年一再拖延婚期,導致未婚妻憂憤而亡,喪妻後有假裝癡情,多年未娶,其實是因為他性好南風,蘇韻就是他在京城最大的孌寵。二人早在數年前便勾搭上了,蕭其臻還公權私用為蘇韻脫了賤籍。

蘇韻脫籍這事確實是柳竹秋托時任順天府尹的蕭其臻幫忙實現的,被瞿寶勝抓做罪證。

他還繪聲繪色描述了蕭其臻和蘇韻私通的情形,好像他當時就躲在二人的床下。

莊世珍見他說得太不堪,怨聲打斷:“瞿大人,你當著陛下和太子殿下說這些汙穢事,大不合體統。”

瞿寶勝慌忙叩首:“微臣失言,情願領罰。可那失德之人著實可惡,據傳聞蕭其臻與幾位友人也相互戲狎,其中包括忠勇伯溫霄寒。”

朱昀曦早覺他的話惡心刺耳,聽到這句不禁怒斥:“這是哪裏來的汙糟話,也敢隨便拿到聖駕前來說?粗野太甚!”

慶德帝日理萬機,沒閑心管臣僚們褲、襠裏那些事,只要不舞到台面上來,隨他們搞雞搞鴨。

蘇韻以前是優伶,優伶不就是供人狎褻的?料想跟他曖昧的不止蕭其臻一個,值得拿來說事?

還有溫霄寒,他本是風流才子,一時興起跟男人玩玩假鳳虛凰也無傷大雅,只要不玩到太子身上,便夠不上罪過。

說白了瘋狗下口時是不分部位的,為了出奇制勝,還專挑下三路進攻。

想歸想,身為皇帝總得拿出個名正理順的說法來裁斷,若蕭其臻果有此行,他也不得不做衛道士撤銷他的禦史之職,予以貶黜。

煩惱思索時先沖那無事生非的狗腿發火:“一樁謀逆案被你們搞成風月醜聞,當朝堂是市井鄉野嗎?”

瞿寶勝蝸牛般爬在地上不敢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