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第2/4頁)

柳竹秋踩著凍土跟隨許應元沒頭沒腦亂跑一氣,來到一處坡頂。坡下火光星羅棋布,夜空裏浮現炊煙勾勒的圖樣,看上去是座村落。

許應元放慢腳步,喘著氣向她解說:“當年小人蒙您搭救,去遼東服刑也沒受什麽苦。刑滿後想著若回家兄弟們必不見容。正好那巨千戶調到宣鎮戍邊,小人就又來投奔他了。去年他生病死了,死前將我托付給永加堡的同僚,讓我管軍營裏的夥食。剛才我聽看門的說有位姓溫的欽差到來,就猜著是您。後又聽說您被毛將軍關押,心裏很著急。那毛將軍初來乍到,很看不起我們這些雜役,小人若替您辯解,他肯定不聽。幸好負責看守您的幾個兵丁跟我有些交情,被小人用酒菜收買跑到一邊旁吃喝,小人才有機會救您出來。”

能在窮邊絕境裏遇見故人,柳竹秋倍感慶幸。

她曾搭救許應元並助其為妻子一家洗冤,還替他減刑,介紹貴人照看他,這些善舉在幾年後收獲

相當的回報,可見因果循環最是公平。

許應元介紹說他們正在去往的村莊是牢城營,裏面住著的多是來自各地的流放者,他們被罰侍奉當地駐軍,為軍營做勞役苦工,有的與附近居住的賤民通婚,在此安家落戶,生兒育女。

“全營總共一千四百三十七口人,我也住在那兒,時常幫這裏的人弄些口糧,所以人緣還不錯。”

他帶柳竹秋來到他住宿的小木屋,先進門點亮油燈,再請她入內。

環境暫時安全,柳竹秋趕忙向這目前唯一可靠的幫手求助。

“許兄,太子殿下被賊人圍困在五梁殿的深山裏,剛才的炮聲就是那些人在行刺。請你設法召集一些人手幫我去救駕。”

許應元在衛所待了三年,行軍打仗的事見得多,膽子見識都比過去長進了,又對溫霄寒極為信服,縱使將腦袋別在褲腰上也願意追隨他。忙說:“我跟這兒的營長老姜頭很要好,跟他說說興許有辦法。”

二人再往營地中央深入,在打鐵場上方的土房裏見到了老姜頭。

柳竹秋先聽許應元說老姜頭原是個鐵匠,年輕時打傷財主,被判到此地充軍,今年剛滿四十。

見面後她發現本人面相接近六十歲,沾滿塵絮的頭發胡子幾乎擋住整張臉,只露出兩個被皺紋環繞的眼窩,眼神滄桑而銳利。

聽完許應元簡短介紹,老姜頭向柳竹秋恭敬道:“溫大人的名頭我們這些邊地上的罪人都如雷貫耳,您一發話,想必一呼百應。可這牢城營裏去掉老弱病幼,統共只四百男丁,又無像樣的兵器,怎麽打得過刺客呢?”

許應元指著打鐵場大膽提議:“要不把那兩只鐵煙鬥搬去開路?”

他指的是兩門邊軍放在營裏著人修理的大黑炮。

那火炮是當初太宗北征時神機營留在永加堡的,在庫房閑置多年。前陣子朝廷下令清點各衛所堡壘貯藏的火器,永加堡的這兩門寶貝重見天日。毛標安新官上任,想著或許能靠它們立功,命令牢城營的鐵匠們趕工修理。

老姜頭帶著人忙活了好些天,前天據說已修好了,還配套制作了百來顆炮彈,只等將官來驗收。

他聽說是救駕,也不怕挪用軍火會殺頭,當即敲響家門前的鐵鐘,召喚營地裏的人,並對柳竹秋說:“這差事風險大,小人也不能逼著大夥兒去送死,還請溫大人親自發布招募令。”

柳竹秋正點頭,許應元忽然指著東面驚叫:“那邊著火了,是五梁殿的位置嗎?”

之前消失的天際線在紅光映照下重新現形,夜空仿佛浸入血水的濃稠泥漿,殺氣騰騰。

刺客放火燒山了!

苦役們來得迅速,他們已發現東面的山地失火,都驚奇地指點議論。

柳竹秋一刻不能多等,爬上一旁壘成尖堆狀的木箱,在老姜頭介紹完她的身份後用洪亮的聲音向人們宣話:“各位父老,你們都看到那邊的火光了吧,現有大批刺客正在那裏圍攻當朝太子,必須立刻趕去救駕。大家在邊地受苦多年,一定很想念家鄉的親人,此番正是立功脫罪的好時機,保住國儲,你們必將苦盡甘來,衣錦還鄉!”

下面人齊齊仰頭望著她,沉默似鉤子拉扯她的心尖,但這種時候話越少越有用,說多了反會令對方生疑。

打鐵場上只點著一只鐵盆做的火炬,光線不足以照清人們的臉,她努力透過昏蒙的亮光觀察人們的神情,模糊之後仍是模糊。

就在希望即將跟著模糊時,人群中有人高喊:“您是幫許管事伸冤報仇的溫孝廉嗎?”

柳竹秋心頭一振,忙大聲回應:“正是!”

緊接著又有人問:“鬥垮奸相賈令策的也是您?”

“正是!”

“還有橫行霸州和大同的大太監高勇、羅東生,都是您除掉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