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必須馬上去投案。”

在周圍人不知所措時, 柳竹秋毅然決然做出判斷。

“官府抓不到溫霄寒,定會拿老爺和三哥開刀,我不去他倆都有危險。”

她現下是家中的主心骨, 白秀英等人都相信她有力挽狂瀾之能, 可錦衣衛的人就守在隔院, 又留了人在前院蹲點, 柳家人外出必受跟蹤監視,怎樣才能找到機會變換身份呢?

柳竹秋擔心錦衣衛再去柳府搜查,派蔣少芬先回家保護範慧娘。

蔣少芬臨走前拉住她的手叮囑:“小姐千萬沉住氣,若白天出不去,等夜裏再想辦法。”

柳竹秋也預備趁夜出逃, 看看窗外冉冉攀升的日頭, 唯願官府不會那麽快對父兄下手。

與此同時,唐振奇正在宮裏向慶德帝奏報舞弊案的審理情況。

“刑部和錦衣衛的審案官們反復斟酌後推敲出的案情是:柳邦彥唆使姻親白一瑾偷盜考題, 再由他負責出售。溫霄寒是柳家的房客, 又與柳堯章往來密切,想來也已取信於柳邦彥,替他找買家倒賣考題合乎情理。事後柳邦彥怕白一瑾暴露供出他是主謀,便將自己的妾婢徐小蓮贈給白一瑾,命徐小蓮伺機殺他滅口。如今徐小蓮已招供, 那五位買題的考生也一齊指認溫霄寒是賣題人,此子雖聞風外逃, 可柳堯章已被緝拿歸案, 只要對其進行審問, 定能抓到逃犯。”

唐振奇慢條斯理說完, 瞄著慶德帝眉間的疑雲, 知道皇帝不太認可這份案情說明, 不過他自有辦法誘導。

“陛下,本次舞弊案影響甚廣,據剛從朝鮮回來的使臣說,朝鮮王會見他時都在打聽此事。我□□顏面已因本案受損,若不盡早結案,還考生們公道,給天下臣民以交代,恐致民心渙散,鄰邦恥笑啊。”

帝王最在乎江山社稷,與之相比,是非曲直反而微不足道。

慶德帝沉思片刻,讓他留下奏表,下午再來領旨。

唐振奇從容告退,自信此番也能順心遂願。

他離宮不久,朱昀曦來向慶德帝請安,呈上一幅自己新臨摹的《快雪時晴帖》請其過目。

學習書法是父皇布置的功課之一,他每月都認真定時交作業,慶德帝也樂此不疲地考評,招手讓他坐到身邊,為他分析本次作品的優點和不足。

朱昀曦瞥見擺在幾案一角舞弊案奏折,適時進言:“父皇,兒臣聽說柳先生被懷疑是順天鄉試案的主謀,不知有司調查得如何?”

慶德帝正猶豫不決,直接將奏折遞給他看。

朱昀曦看後神情凝重,慶德帝問:“皇兒對此有何看法啊、?”

朱昀曦來時就想趁機進諫,已得陳維遠指點,謖然道:“國家法度不可亂,柳先生若真觸犯綱紀,自當依律嚴懲。但倘若他是被冤枉的……古人雲‘善之本在教,教之本在師’②,他是兒臣的老師,若背上敗壞科舉的罪名,不止自身受屈,世人又將如何看待兒臣呢?”

此話立竿見影,慶德帝對這個兒子愛如珍寶,處處呵護備至,死幾個大臣百姓都是小事,為此帶累了太子的聲譽那便非同小可,看來這案子不能湊合完事,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他微笑著拍了拍朱昀曦肩膀:“皇兒放心,為父已有主張,必讓天下人都心服口服。”,轉頭淡然吩咐近侍長莊世珍:“明日刑部升堂審理此案,你去做個監審吧。”

莊世珍與慶德帝年紀相當,五歲凈身入宮,六歲被選為他的玩伴。

慶德帝直到少年時還不呼其名,而是叫他“伴伴”,四十多年來朝夕相處,情同家人。

莊世珍為人忠誠厚道,在宮裏人望極高,別看唐振奇只手遮天,見了他也得彎腰稱一聲“老祖宗”。

由他去鎮場,奸黨們定不敢亂來。

朱昀曦欣喜,謝過父皇,父子倆繼續悠閑地品評書法,不再談論朝政。

夜闌人靜,朔風拍窗,柳竹秋身著男裝端坐在睡房的桌子旁。

房內沒點燈,春梨只能就著窗外透進來的雪光打量主人。

從她落座時起那筆直的腰背就沒彎曲過,春梨知道此時正有無形重擔壓在她的肩頭,稍有松懈就有潰敗之虞。

柳竹秋之前計劃三更天以後開溜,選定東墻的前半段為出口,墻後是條冷巷子,更夫和巡城兵丁都不會經過。不便的是那裏位於前院,且墻高兩丈得架梯子,有可能驚動錦衣衛的人。

更鼓已響過許久,不能再拖延了。她起身準備出發,房門突然被輕輕扣響。

春梨得她授意前去開門,擡眼見一個高壯的黑衣人立在跟前,昏暗中的臉孔不人不鬼。

她緊捂嘴巴倒跌數步,被柳竹秋接住。

“別怕,這是萬裏春萬大俠。”

柳竹秋站得稍遠,反而能看清來人臉上的關公面具,驚喜地上前作揖。

“萬大俠來得正好,我急著外出,可錦衣衛看守甚緊,還求您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