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柳竹秋只能為朱昀曦出謀劃策, 實施過程插不上手。回到靈境胡同,柳堯章正在家裏等她。

“載馳兄出事了,你知道嗎?”

三哥反應強烈, 表明蕭其臻攤上了大麻煩, 事實的確如此。

慶德帝偏好道教, 皇宮裏養著許多煉丹燒汞的道士, 其中數黃羽最得寵。此人精通方術,助皇帝扶乩問蔔,時有靈驗,被封為‘清霄保國宣教高士’,能隨意出入禁苑。皇親國戚, 閣老尚書都尊稱他“老神仙”, 普通官吏見了他還得下跪磕頭。

真修行者都清心寡欲,那流連紅塵的自然放不下名利心。黃羽既得聖眷, 皇家的豐厚賞賜仍不夠他受用, 還廣設道場道觀大肆欺詐善男信女的錢財。

西直門內的弓背胡同有座忠烈祠,裏面供奉著本朝開國百年來的五位忠臣,建祠三十余年祭祀不斷。

近日黃羽的弟子打起這忠烈祠的主意,想將其改建成道觀使用。

這些“傳奉官”①辦事不按章程,只跟工部打聲招呼就領著工匠來占祠堂。街坊們對忠烈祠感情深厚, 不敢當面阻止,悄悄跑去向縣令蕭其臻求告。

蕭其臻立刻帶人前去過問, 見施工者拿不出朝廷的批文, 便嚴令他們修復已被毀損的建築物, 未經官府許可, 禁止侵占祠堂。

區區六品芝麻官怎入得了人家的眼, 兩方一言不合直接動起幹戈。當街毆打官員等同造反, 蕭其臻果斷命令手下人高呼:“抓反賊!”

附近居民恨透這幫飛揚跋扈的道士,聽到縣宰號令,踴躍操家夥助陣,協助官差將一幹人等綁縛縣衙。

柳竹秋聽到這裏拍手大笑:“這蕭大人瞧著木頭木腦,竟還有這振臂一呼的決斷。”

柳堯章說:“你不了解載馳兄,可千萬別小瞧他,他這人真是剛正不阿,品格節操都可與董宣②媲美。”

“好了好了,你別見縫插針誇獎他了。他得罪了黃羽的門徒,定會被打擊報復,如今是什麽情況?”

柳堯章苦嘆:“黃羽自知門人理虧,便授意科道官③找別的理由彈劾載馳兄,誣陷他收受賄賂,徇私枉法。”

如今言官裏敗類不少,見了權奸貴惡畏首畏尾,盡逮著忠良之士拈過拿錯,為爭名逐利,甘做奸佞的鷹犬。

幸好慶德帝還不算太昏庸,記得蕭其臻是探花出身,官聲良好,其祖父還在他繼位之初時擔任首輔,翊佐之功甚勛,因此接到奏本後詔令都察院徹查。

都察院派人將蕭其臻裏裏外外查了個遍,沒發現一毫違法之事。慶德帝又通過身邊的近侍了解了事情起因,這才確信他是冤枉的。

柳堯章說:“這事還多虧了陳閣老,若非他疏通關系,以聖上對黃羽的寵信,又有誰敢為載馳兄說話呢?當初你那樣氣陳閣老,若真把他氣出個好歹來,不止朝廷損失一員棟梁,我們這些後輩也少了層庇護。”

陳閣老就是差點做了柳竹秋公公的戶部尚書陳良機。老先生人比較正派,外面卻裹著一層滑不留手,圓不溜秋的世故,朝中無論奸邪善惡他都能相安無事,人送外號“陳泥匠”,取泥水匠善抹平之意。

內閣向被唐振奇的黨羽把持,正直之士難以立足。陳良機卻安穩呆了七八年,秘訣就是因循隱忍,左右調停,沒跟奸黨沆瀣一氣,有時遇到好人受迫害,還能量力救扶。逢迎周旋之功力朝中恐無人能望其項背。

柳竹秋當初只求解除與陳家的婚約,並沒針對陳良機,被三哥教訓也不還嘴,只問蕭其臻的事是否還有下文。

“陛下知道載馳兄得罪了黃羽,命他去當面道歉。載馳兄不肯,我們這些朋友怕他擔上抗旨的罪名,商議要集體去勸說呢。”

“唉,他可真是個強項令啊。”

柳竹秋之前認為蕭其臻古板,可古板與骨氣搭配倒一下子交相輝映起來,當下打定主意找他合作,共同對付蔡進寶。

“三哥,你去跟蕭大人說,我有要事找他商量,過幾日就去登門拜會。”

柳堯章驚喜:“那你何不同我一道去見他?”

不等妹妹白眼,便自己猛拍嘴,笑道:“是三哥糊塗了,那你準備何時去?”

“再過個三五天吧。”

柳竹秋估摸太子能在三天之內揪出投毒者,約好第四日在溫霄寒家等他的消息。這次來送信的是侍衛單仲遊。

他說他們前天回宮後就照柳竹秋的安排,先讓雲杉假傳朱昀曦口諭召集東宮全體侍從,宣稱有人在太子的飲食裏投毒,要眾人相互檢舉揭發。

風波鬧大後陳維遠現身,指責雲杉無中生有。

二人氣勢洶洶唱了段雙簧,朱昀曦再壓軸登場,詈叱雲杉假傳口諭造謠滋事。

雲杉大聲喊冤,說他當真發現一只水壺裏的水有毒,只是不小心打翻水壺,遺失了證據,懇請朱昀曦徹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