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世家貴女們因一個意外被關在宮中數日,心中原本既害怕又生氣。

但今日得知國師要親自調查此事,她們還有幸能入父兄此生都沒機會進的登天樓,瞬間沒了怨氣,隱隱還有些欣喜。

她們相信國師大人明察秋毫,定不會冤枉好人,問心無愧下當然也就不怕調查。

而能見到國師大人這樣的事,饒是清河郡主都難以自已,她們激動一些也沒什麽丟人。

清河郡主作為當時也在亭苑中的一員,自然也被請到了登天樓。

她來得極早,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可從頭至尾都沒發現國師的身影,心中悸動很快被失落取代。

但她又振作起來,他這會兒雖然沒現身,一會肯定會出現。

夜舞也很期待見到男主,原書作者為描寫男主的外貌用盡了所有美好詞匯,她也是見過無數男色的現代人了,很好奇這位在原書中一心滅世,到結局都不曾有過任何感情線的男主究竟如何驚為天人。

燕卿卿坐在一個不前不後的位置。

因著那日宴席上只有她的婢女出去過,她這幾日被錦衣衛調查得最多。

最後自然也沒對查出什麽,那日她婢女是得了身為寵妃的姑母傳喚去拿東西給她,名正言順,一路都有跡可循,沒有任何問題。

只有些巧,燕卿卿的姑母正是那夜出事的淑妃。

親姑母出事,燕卿卿不可能不受影響,她應該沒睡好,眼下有些青黑,臉色難看,被身邊興沖沖的姑娘們一襯,甚至顯出幾分陰郁來。

相較之下,露凝既不激動,也不過分消沉,處於一個不高不低的水平線上,就特別沒存在感。

自父兄戰死,母親也跟著撒手人寰後,她就總是這樣,習慣於在人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這樣就免去了一堆人跑到她面前露出憐憫的神色,幾次三番提起她家破人亡之事的煩惱。

不過。

露凝還是瞄了一眼前方,道道白綢後似有個虛虛的影子,那是國師大人嗎?

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好像都沒發現?

露凝有點奇怪,正思索著,一名少年走到大殿中,微微彎腰行禮。

他約莫十二三歲的年紀,梳著道童髻,一身素衣,眼睛黑漆漆的,眉心一點朱砂痣,身上有股怪異的氣息,看不出絲毫生人的活氣。

“諸位久等。請諸位在面前的紙上印上自己的手印。”

露凝聞言低頭,果然看到剛才還空空如也的身前多了一張矮桌,矮桌上擺著一張朱砂盤,還鋪了張宣紙。

她新奇地伸手試了試,很快將朱砂手印印在了紙上。

其他貴女或許稍有猶豫,但也很快照做了,在這等仙法之下,她們都相信照做就能盡快脫身。

唯有燕卿卿,盯著那托盤許久都沒動手。

“請燕小姐印下手印。”少年的聲音毫無感情,平聲平氣,像機械一般。

燕卿卿挽袖擡手,她好像有些頭暈,搖晃了一下又勉強穩住,憔悴說道:“抱歉,近日發生太多事,實在精神不濟,有些遲了,臣女馬上照做。”

她也很快印好了手印,夜舞瞧著那看不出和其他人有什麽分別的朱砂印,嘴角勾起嘲弄的笑。

惺惺作態給誰看?不過是心虛罷了。

一張張手印被收回。

露凝端坐在那,困意消散,精神不少,眼睛不自覺往那道白綢之後的剪影上溜。

忽然,一直穩穩垂落的白綢好像被風拂起,雪色間出現一道縫隙,露凝從縫隙裏看見了坐在香案後面的人。

她迅速地望向周圍,好像只有她看見了?

怎麽大家明明也都朝前看,卻完全沒發覺那裏的異常?

她困惑地望回去,這一眼正對上解離塵被白綢蒙著的雙眸。

她知道他看得見,所以心虛地低下了頭,手捏著裙擺暗自尷尬。

偷窺被發現,丟人。

她使勁後縮身子,希望把自己藏起來。

清河郡主坐在最前面,卻對方才的一切毫無所覺,交完了手印後她越發著急,肆意慣了的天之驕女情急之下就強留了那少年。

“勞駕,請問國師大人何在。”她清清嗓子道,“這手印如何用,到底誰是始作俑者,國師大人可否給我們解惑。”

少年無機質的眼睛看過來,沒有情緒道:“國師大人只為皇上解惑。”

清河郡主緩緩松開手,意識到自己有些僭越,但只要想起曾經的驚鴻一瞥,她又實在割舍不下,心裏好像有貓在撓,不見到實在不能死心。

“我們也是當事者,這幾日一直被關著,心裏很想知道害我們被牽連、膽敢擾亂聖上萬壽的究竟是何人,還望國師大人垂憐,指點一二。”

她說這話時那股楚楚可憐輕聲軟語的樣子,讓露凝大為震撼。

清河郡主是她比較熟悉的人了,溫家鼎盛時期她出席閨秀之間的花宴常能遇上她,兩人的位置也很靠近,在露凝的記憶裏,清河郡主總是張揚霸道隨性自在的,她現在看著白綢之後的幽怨眼神真的太違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