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反復

譚栩放下手機,一臉木然地端起杯喝了口雪碧。

沒什麽人對剛剛那通電話發問,離得遠的都沒聽見,挨得近的不敢吭聲。

按照余宴川的不靠譜程度,要是沒有他那殷實家底撐著,花店遲早被他幹倒閉。

余宴川連打三個噴嚏,拿腳趾頭都猜出來是譚栩在罵他。

他顧不上腹誹回去,先撥通了存在備忘錄裏的電話。

他是被八點十分的鬧鐘吵醒的,翻個身緩了半天盹,才想起來五分鐘後有個客戶和他約塔羅牌私占。

這麽寶貴的五分鐘,他先花了兩分鐘給譚栩打電話,怎麽看怎麽夠義氣。

私占的問題大都很細致,他遇到過有人占某一項目的走勢、未來幾周的事業發力點等等,但至今沒怎麽接過占感情的。

也不知是不是他身上有什麽怪異磁場,在感情這方面無論是占自己還是占別人,抽出來的牌卡永遠是兇卦。

來找他算塔羅牌的基本都是朋友的朋友,等占完再口口相傳推薦給其他朋友。

他總是說信則有不信則無,其實也就是走個預警流程,畢竟不信的人也不會花錢來找人算。

上禮拜他給一個女孩算了婚姻,屬實不太順。

女孩掛電話前的沮喪肉眼可見,他本想安慰一下,卻又不知道該從何下口,只好說:“事在人為。”

話雖如此,但余宴川總是會想,牌面裏所預兆的未來,究竟是立足於眼下看到的“在這個時空裏本應如此”,還是建立在這一刻的“事在人為”後,把所有還未出現的努力與改變已然囊括其中而得到的結果。

像時空扭曲成的莫比烏斯環,他看到的是因果之下的結局,占蔔師手中所計算出的某人人生裏包含了這一次的占蔔。

如果是後者,那未免也太悲哀了。

不過後來有業務水平更高的同行告訴他結局當然可以改變,這讓他看開了一些。

搖擺在理想主義者與悲觀主義者之間的一念之差。

這一次約了私占的是一位瀕臨崩潰的考研人,余宴川翻卡的時候心情還算平靜,他很少會共情電話那一端的情緒,好在從牌面看結果不差,岸是應該能上,就是大概率要接受調劑。

誰知對面一聽就受不了了,哽咽著說:“那個看星盤的和看手相的也這麽說,怎麽辦啊,我不想被調劑……”

余宴川閉著嘴等他一個人嗚咽完,才說:“我給你抽一張化煞。”

他兩手利落地洗牌,掉出了一張寶劍六。

“趕緊學習去吧。”余宴川掃了一眼牌,把它推遠一些,“心裏有數了就別浪費時間在占蔔上,抓緊時間學習……事在人為。”

生意不好做,算命算了五分鐘,剩下十幾分鐘都在安慰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余宴川一個自己都沒讀研的人還去當考研人的人生導師。

掛斷電話後他自覺靈魂得到升華,決定把拖延到九點多的晚飯吃掉。

黑白顛倒的作息讓人白天總是萎靡不振,余宴川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麽樓上會半夜十二點多打豆漿。

但理解歸理解,十二點半時豆漿機再次準時響起,余宴川還是震怒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宛如推土機在客廳裏工作,他懷疑在這樣的環境裏做夢都是自己置身戰場。

余宴川(203譚):又來了,你家養的公雞是不是記不住東八區的日出時間啊?

今天終於有個疑似豆漿機主人的人發言了。

笑看人生(303李):請注意素質。

余宴川(203譚):我在罵公雞,你急什麽?

笑看人生(303李):@居委會王姐,這位譚先生出語傷人。

余宴川(203譚):我在罵公雞,你急什麽?

樓上頓時噼裏啪啦一陣響動,天花板差點沒漏幾個洞。

接著就聽臥室門外傳來腳步聲,譚栩一腳蹬開他的門:“人家住樓上,你住樓下,你別惹事啊,我不想跟你同甘共苦。”

余宴川躺著沒動,床頭小燈在他側臉照出一片溫馨的暖黃色:“我在罵公雞,你急什麽?”

譚栩咬牙切齒:“你頂著我的名字罵的。”

“不好意思。”余宴川毫無感情地道了句歉,把群昵稱改成了“203你祖宗”。

群裏那位102李站出來結束了這場雞同鴨講的對峙:我已經給片警打過電話了,下不為例。

這句話之後那位笑看人生總算消停下來,豆漿機像昨天一樣打了十五分鐘,結束後整個屋子陷入了空前的寧靜。

余宴川沒有夢見戰場廝殺,反而夢見了他被笑看人生一棒子打暈,然後大卸八塊裝在豆漿機裏。

夢境過於真實,何明天打了三個電話才把他叫醒,余宴川還沉浸在碎屍案余韻裏,接起電話時都有些恍惚。

“記得過來啊!”何明天的嗓門很大,“我給你介紹對象,你打扮一下那個雞窩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