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大年三十這一晚好像是祁凜過的最難忘的。

他坐在對他和顏悅色的人的周圍, 沒有厭惡的眼神,沒有同情的指點,或是自以為是的話語, 只是溫柔的,幾乎讓人沉溺的平常——他仿佛真的融入了進去,虛情假意在這裏無蹤跡,他們真切又實在地關心著他。

友枝的大舅拍拍祁凜的肩膀,悄咪咪遞過來一根煙,被友力在旁邊瞪了一眼,只得悻悻地收起來,嘴裏嘟囔著:“瞪瞪瞪,煩死了,不抽就不抽嘛。”

大舅母是東北人,見狀一巴掌拍在大舅的後背上:“別帶壞人家孩子,不然我削你啊。”

舅舅露出慫慫的表情。

友枝噗嗤一笑:“大舅舅,今年的紅包呢!”

“一會給,一會給。”大舅非常憂傷地跑到陽台抽煙去了, 因為客廳不讓抽。

舅媽他們去屋裏打牌,堂哥過來給友枝拿了兩個大橘子。

友枝分給祁凜一個, 三下五除二剝完橘子皮, 把橘瓣扔進嘴裏,“好甜啊。”

友枝的小堂妹今年才五歲, 伏在他肩頭,拉了拉少年的衣袖,祁凜低頭, 她遞過來一冊彩繪故事畫冊, 求他給自己講故事。

祁凜翻開畫冊, 清清嗓子給她讀故事,“從前有一只勤勞的小鼴鼠,打算為自己造一個家,它挖出一個深深長長的洞,沒想到一錘子下去,挖到了隔壁兔子夫婦的家裏……”

友枝在旁邊吃著草莓果凍,聽祁凜講著故事,索性靠過來一起看。

少女的手搭著沙發背,略微側著頭,白皙的指節輕輕點著,漆黑的發絲落在少年的肩頸處,下巴幾乎搭在他的肩膀上,模樣稍顯親昵。

舅舅和舅媽在屋裏聊天。

站在陽台的大舅舅大聲講電話。

友枝手裏剝了個檸檬味果凍,隨意遞過去,祁凜微側過頭,就著她的手,吃掉了那塊果凍。

旁邊的小堂妹見狀,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們,忽然這麽開口問:“祁凜哥哥是姐姐的男朋友嗎?”

友枝被果凍嗆到了,艱難地咳嗽幾聲,伸手輕輕掐了一下自家小妹妹的臉,“誰教你的……”

“姐姐是談戀愛了嗎?”小丫頭捂著臉頰,又繼續追問,一雙大大的眼睛裏古靈精怪的。

祁凜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將手指輕輕擱在唇角,對她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幫哥哥保密好不好?這樣我就告訴你。”

小姑娘連忙點點頭,“嗯嗯,保密。”

祁凜勾唇笑了笑,湊到小堂妹的耳邊,跟她悄悄說了什麽。

小姑娘聽後,一雙眼睛blingbiling的,看看友枝,又看了看祁凜。

友枝見狀,忍不住問他:“你跟園園說了什麽?”

祁凜懶洋洋地枕著後腦勺,隨意靠在沙發上,啟唇說了倆字:“秘密。”

她不由得癟嘴。

“打撲克嗎?”友枝問。

“玩什麽?”

“拉火車。”

“……”

外面刮著西北風。

屋裏則溫暖如春。

友枝打了個哈欠,捏著撲克牌起身,從窗戶隨意朝外面看過去,發現雪越下越大,逐漸把原本灰青的地染成濕漉無盡的白,映著一排排路燈溫暖的光芒,就這麽安靜地下著,雪粒在空中不斷飛舞,天地間白茫茫的,聖潔而美麗,莫名給人帶來一種久違的放松。

松柏一樣的墨綠色樹影被密集的白色雪花覆蓋,雪花一刻不停地落下,像是人間的風雨凝固而成的花朵,聚集在縫隙裏,風一吹,便遙遙而起,飛向了遠處。

不一會,地上就積了厚厚的一層,甚至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友枝見狀按捺不住,胡亂穿上外套,拉著祁凜跑出去玩。

沒想到他們身後還跟著個小尾巴,小姑娘亦步亦趨的,沖他們翻著:“姐姐還有祁凜哥哥等等我!”

“園園外面太冷了,你會感冒的,別出來。”友枝把她抱到追出來的二舅媽的懷裏,揉揉她的頭,隨後扭身跑進了漫天茫茫的風雪中。

下著雪的世界是另一個樂園。

兩個人在鵝毛大雪裏不斷奔跑著,從雪地上團成雪球往對方身上扔去,雪球砸在身上並不覺得疼,只是彭的一下碎成了千千萬萬片的雪粒,寒光映雪,皚皚欺霜,天地間皆是靜謐的一片。

友枝跑出去十幾步,在一顆樹後靈巧地繞了個來回,隨後她站定擡頭,伸手推了推眼前的樹幹,於是無數雪花從樹梢紛紛揚揚落下,落在站在樹下的少年的眼睫、眉梢和肩頭。

“穿的暖和嗎,別感冒了。”祁凜問。

“不會的。”

她回過頭,就見眼前月色皎潔,祁凜穿著白色長款羽絨服,漆黑的眼睫上沾染了潔白的雪屑,微微顫動的時候,美得像是不屬於人間。

此時少年擡眸朝她看過來,閃動微漣水光的丹鳳眼裏漆黑瀲灩一片,祁凜緋紅色的唇角縈繞著縱容的笑意,這麽靜靜地注視著她,像是一尊溫柔孤單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