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友枝站在別墅門口,靠墻低頭看手機,等搬家公司的人把堆在玄關的幾個紙箱從屋裏搬出,裏面裝著她所有的行李。

二樓的扶梯上站一個穿連衣裙的女人,裸著肩膀,頭發燙成深色的彎兒,低頭看著她這邊。

友枝擡眸冷漠地看對方一眼,回頭,門外傳來車滴聲。

外道的馬路上停著一輛黑色奧迪,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女人的臉,和她有七分像:“上車。”

友枝收了手機,幾步走下台階。

“小枝,”背著手站在裏屋的中年男人猶豫一會,在友枝跨出門前及時叫住她,“你等會,爸爸跟你說幾句話。”

她站住,沒回頭。

她來這住了三個月,把他兒子狠揍了一頓,人在醫院裏賴著。

友枝抱臂,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想看看他到底要說什麽。

鐘意走過來,把手搭在她肩上,他眼眶微紅,模樣看著很誠懇:“小枝啊,爸爸其實不想讓你走的,但實在沒辦法,你到了那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他話還沒說完,友枝面無表情地把他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拂下去,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麻煩別碰我,有事就說。”

鐘意噎了一下,臉上維持的那種慈父神情差點沒繃住,頓了頓他才繼續說:“到了新學校你要好好學習,成績提不上去就讓你媽給你報個補習班上,爸爸對你的好你要記著,我是不會害你的。還有你跟小宇打架的事,你阿姨決定不追究了,但以後要注意,你看看現在網上那些題都怎麽說你的,你可是女孩子,以後別再這麽沖動——”

“那幅畫你們什麽時候賠?”友枝掀起眼皮,她神色平靜地打斷他。

鐘意一頓,臉色開始變得不大好看:“不就一幅畫而已,小宇也不是故意的,毀了就再畫一幅,小枝,你至於和小宇這麽計較嗎?”

他開始咄咄逼人:“小枝,不要這麽小氣,你也有不對的地方,要不是你脾氣太差,你阿姨能被你待了一個月就氣出病來嗎?小宇也是,他是個很好的孩子,你們相處不融洽我真的很心痛……”

友枝把他的話當作過濾水裏的臟東西,絲毫沒被他這番話語感動到,甚至有點想笑:被氣出什麽病?是時詩矯揉造作地掐著嗓子說話的病?還是鐘宇陷害她偷家裏貴重東西的病?

友枝擡眼看他,她有一雙極漂亮的眼睛,眼睫毛纖長漆黑,時常斂著,看人時帶三分冷漠。

“哦,什麽時候賠錢?”她神色不變,看著手機,繼續問剛才的問題。

道德pua可不管用,她也不是被嚇大的。

鐘意一口氣沒上來,只得說: “你都把小宇打進醫院了,我們都沒跟你計較,你還好意思說這個?”

友枝被氣笑了,鼻子流個血,打了個烏眼青,也至於住院足足一個多月,不就是尋個由頭好逃課嗎。

算了,畢竟這一家人顛倒黑白的能力,她早就了解了。

眼底有厭煩閃過,友枝說: “這樣吧,那幅畫值四十萬,抵他醫藥費兩萬,精神損失費兩萬,你們還欠我三十六萬。”女孩的聲音清泠泠的,沒什麽起伏。

“微信和支付寶都可以,不過不接受現金。”

說完隨意地看了樓上的時詩一眼,友枝扯唇,對面前已經氣青了臉的鐘意露出一個漂亮的微笑。

“不賠的話,我們法院見。”

“你……”

不等對方反應,友枝收了表情利落轉身。

在對方一口一個“不孝女”“你媽真是白養你”的聲聲指責下重重關上車門,長腿一伸坐進車裏,友枝發微信給好友:“謝天謝地,我終於脫離這一家子傻逼了。”

她打完最後一個字按發送鍵,鼻子輕嗅,一股煙味從前面飄過來,駕駛座上短發女人拈滅煙頭,轉頭問她:“完事了?”

友枝懶洋洋應一聲沒擡頭,盯著手機屏幕。

桃紅的指甲油輕微脫落,她隨手撕掉,纖細的小腿翹起來搭著,透著股吊兒郎當的悠閑樣。

友娜邊啟動車子,邊問,“鐘意剛才跟你說了什麽?”

“好好學習別打架,還有上補習班。”她從手機擡起眼,“哦對了,我要他們賠我36萬,時詩在樓梯上直瞪我。” 說著嗤笑了聲。

鐘意和妻子友娜離婚那年,友枝才四歲。

後來不到一年時間,鐘意就和時詩結婚。

鐘意一個攀高枝的鳳凰男入贅高門,十年後時詩家衰落,他乘東風而起,靠著做生意賺了不少錢,如今在帝都混得有頭有臉。

友枝曾專門畫了一幅抽象畫來諷刺鐘意,名字叫做《虛偽的男人》,最後這幅畫得了校一等獎,在校藝術館裏掛著,現在撤沒撤下來,不知道。

想到被鐘意的兒子鐘宇毀掉的畫,友枝就生氣。

“那幅畫我畫了三個月,被他一杯咖啡毀了,我現在覺得打輕了,應該再打重點。”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