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被藏起來了

另一邊,桑持玉望著沉寂的通訊羅盤,好半晌沒說話。

“桑公子,準備好了麽?”他的身前不遠處,一個男人打開了一道深藍色氣旋,“這是我的秘術——無相法門,經由此門,可以去往大千世界。我修為尚淺,最遠只能連通三百裏地,去黑街是足夠了。公子踏入此門,從此便是黑街的人了。如何,公子可還要考慮一番?”

桑持玉沒有回答,只問:“你們傳經要多久?明天清晨之前可以結束麽?”

“公子隨時都可以離開,這次只不過是讓公子熟悉熟悉我們大悲殿。公子有旁的要事麽?”

“嗯。”

桑持玉收起羅盤,踏入氣旋,眼前移天換地,風景殊異。這是一處頹敗的殿宇,空氣中有炙肉的焦糊味,熾烈的篝火撞入眼簾,他的面頰感受到滾燙的熱度。無數男女圍著篝火喝酒吃肉,赤裸著上身互相摔跤搏殺,有的甚至滾倒在泥地裏歡好。大多是秘術者,外形發生了些許變異,有人眼睛是豎瞳,臉頰上長毛或者浮現紋路。

頹圮的紅墻邊有許多或坐或臥的歡喜佛雕塑,每一尊佛像都正在同懷中窈窕嬌小的明妃交配,各色燈籠滴溜溜打著轉,在佛陀臉上罩上迷蒙詭譎的幻影。

無法在陽光下行走的人都在這裏,黑街是流民、殺人犯和人渣的聚居地。其中一批人進入大悲殿成為僧侶,大悲殿賜予他們秘藥,贈予他們與陽光下的世界抗衡的力量。

大殿最前方是一尊妖異的黑色千手觀音像,密密麻麻的手臂扭曲著向四周伸展,讓人想起海怪恐怖的觸手。石像上站了一個人,那是大悲殿的主人,也是桑持玉在黑街的引渡者,黑觀音。

桑持玉一進來,仿佛沸水爐子裏澆了一盆冰塊,喧鬧聲登時止息,所有人眼也不眨地望過來。曾經桑持玉是他們最大的敵人,這個男人的手上沾滿了人渣的鮮血。黑街惡人賬上排名前一百的人幾乎所剩無幾,因為桑持玉按圖索驥,將他們挨個斬殺。

正前方,黑觀音朝桑持玉伸出了手,桑持玉一步步朝他走去。

惡人夾道目送這個沉默的男人,在他身邊絮絮低語:

“桑持玉,我的哥哥是你殺的,你還記得麽?”

“我深愛的女人死於你手,你收割了她漂亮的頭顱。”

“十一年前秘宗開荒,你炸死了我的丈夫。”

桑持玉走到最前面,黑觀音微笑著道:“可是我們不會對你懷抱仇恨,在黑街殺人不犯法。事實上,我們早就知道你有一天會來到我們這裏。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雖然你是世家遺孤,秘宗首徒,可是你手上的殺孽遠比我們深重。不過,公子放心,我們不會強逼你做你不願做的事。”

黑觀音知道桑持玉來到黑街是走投無路之舉,昆侖秘宗畢竟是他長大的地方,師友親朋怎可能一朝斬斷?況且桑持玉又是這等持身守正之人,能說服他進黑街,已經是了不得的事兒了。只要能從桑持玉口中得到昆侖秘宗的訊息,黑觀音就知足了。

“我要向你打聽一個人。”桑持玉開口。

“何人?”黑觀音和藹地詢問。

人群中突然喧嘩起來,大悲殿廢墟進入不少臉上塗著油彩的男人。這些人扛著靈火銃,大搖大擺走進來,神情不善。僧侶們齜牙弓背,成戒備狀態。一個黑發黑眸的男人緩步走進廢墟,他是唯一一個臉上沒有塗油彩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沒有帶火銃的人。一身純黑色的外袍光華流轉,恍有月光濺躍其上。

只要在黑街住上一段時日,便會知道這是黑街最不好惹的幫派——極樂坊。他們沒有信仰,更無規矩,及時行樂是他們唯一的信條。

韓野一邊拍掌一邊笑,聲調裏帶著嘲諷:“桑持玉,真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

黑觀音並不理他,只問桑持玉:“公子要尋何人,盡管問來。”

“不用了,他已經來了。”桑持玉的目光落在韓野身上。

韓野在千手觀音像下站定,與桑持玉遙遙相對而立。韓野率先開口:“你們秘宗的人一向視我們為垃圾、毒蟲,上回你們的人進黑街,統統帶著鋼鐵面罩,說我們這兒的空氣有毒,只要呼吸一口就會皮肉生瘡。既然桑公子大駕光臨,我專門給你準備了個金子打的。”

他將手裏的東西往前一丟,一個金燦燦的東西滾到桑持玉腳邊,卻不是什麽面罩,而是個口籠子。

桑持玉望著他,面無表情。

韓野笑得不懷好意,“不戴戴看麽?我對你們秘宗的人向來以禮相待。你好像不信?來啊,讓桑公子看看他的同僚。”

他拍了拍掌,身後極樂坊的下屬用金鎖鏈拴來一個爬行的人。那人戴著和桑持玉腳邊物事一模一樣的金口籠,四肢著地,狗一樣爬過來。只要他稍稍擡起身,後方立時有人鞭打他的後背。他的背部已然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桑持玉認得這個人,鷹揚衛百戶李蒙,秘術是瞬影移形,在秘宗他們同屬一個官署,經常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