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兩地路遠,通信一趟麻煩。

陸瑛到十月下旬才收到府城來信。

又到十一月初,才得了空閑拆開看。

年底邊關摩擦多,就跟各地小賊一樣,想過個肥年,自己沒有,就去搶。

到了槐城,真來搶就要見血。

白天打,晚上防,時不時來個突襲,沒完沒了。

忙起來不拘季節,更不拘節氣。

得閑了他也腰背挺直,沒懶散閑適。氣質比之從前,又多了幾分內斂。

一往無前的銳氣經過磨礪,沒被消減,只悄無聲息的沉澱,裹了一層藏鋒的鞘。

從府城寄來的新鮮話本,他許多都沒翻開,擱在案頭都怕受潮,叫人送到了槐城將軍府。

他爹在槐城有府邸,父子倆並非全年無休。

只這一年,陸瑛沒回府過,一直沒得出空。

書籍依然單獨拿出來,不知年底有沒空看。

雲程給他畫的鎧甲樣式圖,他盯著看了會兒。

注意力再不似以往只顧著帥氣好看,也開始注意靈活與防護,在意功能性。

稍加思索,留了一身出來,回頭做出來,可以穿給他娘看。

這種重美觀的鎧甲,煞氣血腥氣弱。

信件內容一如既往,是嘮家常。

跟府城的人聯絡,會比跟京都的人舒服。

因為他們不會通篇裏藏不住急躁擔憂,寫著寫著就要訴說想念,擔心安危,催他回京。

因明知這是對他的在意,回信時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安撫。

每次通信都要數月,一年安撫幾次,就沒旁的話說。

上次他娘來信,說他話少了,不念家。

陸瑛仔細看了看雲程寫的內容,感覺都還成,就著信封原樣裝回去,給他娘寫了一封很有個人特色的信。

“你看看表弟怎麽寫,學學。”

存銀的信是最後拆的,小孩兒寫挺多,裝起來半箱都是。

陸瑛挑了挑眉,以為存銀是一直有寫,還說他之前把人想小氣了。

拆了最上頭新寫的信件後,他都沒忍住笑了聲。

那滿紙甩鍋的語氣,一看就不是每天都有寫。

還要反過來說他,要他沒空寫就別寫。

陸瑛稍作思考,覺得存銀這些碎碎念可比話本好看多了。

比較簡短瑣碎,有生活氣息,適合閑暇翻閱,洗洗心頭的躁。

以後還是要抽空隨便寫點東西釣小孩兒。

至於後面那件認幹親的事就算了。

對個人好還找七裏八裏的借口,沒必要。

而存銀備的禮,已經是陸瑛用不上的東西了。

或者說那個棉花娃娃,他一向沒有正經拿出來把玩過。

他不喜歡這種軟乎乎的小玩意兒,不硬氣。

但娃娃是帶來了的,在將軍府。

陸瑛放下信件,拎起那幾身小娃衣瞧了瞧。

自幼錦衣玉食,不會繡工也有眼力。

比起從前,存銀確實進步很多。

算算時日,他在這方面要麽有天分,要麽肯下功夫,不然難以提升這麽多。

小鎧甲也縫得很好,緊密裏不顯僵硬,又適合娃娃的體型,顯得萌。

陸瑛信件起草第一句,就是誇誇。

小孩子愛聽,誇完就壓燭台下,沒繼續往後寫,熄燈睡覺。

再往後,是每天抽空看了幾頁“信件”。

陸瑛心情怪異得很,他還沒有接觸過日記體,存銀用日記的形式,又假裝信那頭有個人在看,寫得很不隱蔽,就跟和人面對面的叨叨叨一樣。

有個信息差,落在陸瑛眼裏,就跟存銀保持習慣每天在跟他寫信似的。

這實在是太怪了。

他娘都沒天天跟他寫。

陸瑛又把最初那封信拿出來。

再看存銀的譴責,就覺出了幾分意思。

是覺得不公平?

但確實沒什麽能寫的,在營地裏,也很多事情不能寫。

直到看到六月二十九那天。

陸瑛垂眸算了算日子。

六月二十九,存銀應當還沒有收到小馬。

如果是同齡人,他該要笑話一下這個小脾氣。

小孩子,又是小哥兒,那就算了。

今天依然沒來得及把後面的碎碎念看完,陸瑛睡前將壓在燭台下的紙拿過來,沿著後頭的誇誇寫了個日子。

十一月初八。

今日大雪,我爹邀我回府燒酒喝。

我沒去,罰我掃雪一天。

其他沒有。

信件在年前是送不到府城的,陸瑛沒急著送,試著用這種簡單的方式記錄下小日常,感覺還不錯。

營地裏有炊煙,輪換巡邏時,也能幾個兄弟聚一塊兒說笑玩鬧。

有人堆雪人漂亮,也有人冰雕做得好。

這些與戰事無關的瑣碎話能寫寫,連著寫兩三天,他發現在這裏,只是過另外一種日子罷了。

不必羨慕別處的人間煙火,他這裏也有。

後頭兩天空了時間,叫人去做了一套繡針。

摻了些旁的金屬進去,比鐵針鋒利,不易折不易生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