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還未除夕, 街巷內就已炮竹聲聲,碎紅滿地,家家戶戶都在忙著籌備過年,反觀宮中, 清冷異常。

一大早, 馮連寬叫人在燕寢前放了幾串鞭炮, 意思意思也算有個年味兒。

之後,他隨著陳述白去往大理寺天牢。

跟陳斯年的待遇不同, 元栩的牢房內整齊幹凈,乍一看更像是簡陋的書房。

馮連寬端上酒水和飯菜, 笑著打個開場就默默退了出去。

陳述白走進牢門, 華麗的衣擺劃過地上的秸稈, 渾然未覺,看了一眼筆直坐姿的元栩, 問道:“可知錯了?”

元栩提起酒壺為兩人斟酒, 臉上不見任何愧疚, “臣救被困的表妹, 何錯之有?”

真是一個比一個犟,陳述白飲下酒,重重放下盅, “別說你沒有私心。”

“人都有私心。”元栩笑得坦蕩,“殊麗也有, 她曾愛過的人是元佑,不是陛下。”

“阿栩, 不要再激怒朕。”

為了殊麗, 他不知自己會失控到何種境地, 會不會做出傷害元栩的事。

元栩迷暈眾人, 想帶殊麗離宮就是個觸怒龍顏的事,別說殺他,就是殺了他的宗親也無可厚非,但之所以忍下,一是看在往日的兄弟情分上,二是看在他的初衷上,他並不是想奪走殊麗,而是為殊麗鳴不平。

元栩依舊維持著獨有的風清朗月,即便深陷牢獄也從容不迫,“陛下打算如何處置臣?若是殺一儆百,以後無人再敢打殊麗的主意,包括太後和太皇太後。”

這也算劍走偏鋒的一種保護吧,元栩知道,昨晚的聚會是陳述白對他設的局,但他還是入甕了。經此一遭,皇城權貴都會知曉殊麗是天子的逆鱗,無人敢在皇城動她,至此,她也算能過上安穩的日子了。

作為表哥,只能幫她到這裏了,至於心底潛藏的那點喜歡,是不能再發酵下去的,哪怕她最後和天子形同陌路,自己都不能趁虛而入,橫刀奪愛。

陳述白飲完半壺酒,丟了酒盅,掏出一個紙包,將藥粉撒入酒壺,起身道:“剩下的一半,你給朕喝完,這是命令。”

元栩搖勻酒水,“臣接旨。”

“不怕朕用鴆酒殺你?”

元栩一飲而盡,眉宇沒皺一下,“臣無怨。”

說完,展臂倒在地上,展露出了無拘無束的一面。

陳述白淡淡道:“這是□□,朕想讓你嘗嘗巫山雲雨,也就不擔心你再惦記殊麗了。放心,伺候你的女子是清白之身,今日之後,給人家個名分,別做提了褲子不認賬的混賬事。”

元栩單手扼在額頭上,朝他擺擺手,“那快送人進來,臣擔心藥效發作太快。”

看他任人宰割的樣子,陳述白氣不打一處來,踢了他側腰一腳,“滾吧,滾回侍郎府,自己娶媳婦去!”

說罷,奪門而出,留下獨自悶笑的元栩。

哪來的□□,堂堂天子,最不屑那些不入流的勾當,怎會給他下□□,無非是變著法兒地解氣罷了。

元栩笑得肚子疼,撚起一根秸稈把玩指尖,清澈的眼慢慢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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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述白快步走在陰暗的牢獄裏,龍袍獵獵生風,透著無盡的冷感。

他去了關押陳斯年的牢房,揪起陳斯年,毫不留情地揮出一拳。

陳斯年趔趄倒地,摸了一下滲血的唇角,嗤笑一聲,不知這位新帝怎會突然冒出火氣,“怎麽,年根還要給自己找不痛快?”

陳述白二話不說,拎起他又是一記重拳,砸在他的肚子上。

陳斯年吐出一口血,牙齒染紅,卻絲毫沒有求饒,反而更為興奮,笑得癲狂肆意,“不會是占有欲作祟,來我這裏撒氣吧?嘖,殊麗的滋味妙不可言,嘗了一口就上癮,也難怪陛下念念不忘,不惜揮師數萬,前去救美。可惜啊,還是讓我嘗到了甜頭,她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了。”

“砰!”

又是一拳,重重砸在他的鼻尖上。

鎖鏈發出碰撞聲,陳斯年眼前發花,頭重腳輕,踉蹌地坐在了木凳子上。

鼻端湧出一股熱流,是新鮮的血液。

陳述白揪住他的衣襟,將人拉起來,“知道朕為何不殺你嗎?”

陳斯年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為了讓我體驗敗者為寇的窮盡滋味。”

“不單單如此,朕要讓你看著,看著大雍朝愈來愈繁盛,百姓安居樂業,人才輩出。朕要讓你體會盛世之下的永恒孤寂,冰涼涼的囚室裏只有你一人,被嫉妒、仇恨、野心折磨著。”

陳述白一點點擦去他臉上的血,像慈愛的兄長在凝睇不聽話的弟弟,眼中沒了怒氣,只剩寒徹骨的譏誚,“你是忌憚朕的吧,從小就忌憚。你看出老大是徒有其名的窩囊廢,想要臥薪嘗膽奪取皇位,卻因為術士的身世謬論,得不到先帝的信任,進而拿不到兵權,眼睜睜看著朕做了你想做的事,心裏對朕又憚又嫉,漸漸扭曲,想著攪混水讓朕不得安寧,卻還是忍受不了孤寂和飄零,敗給了自己,敗給了朕。陳斯年,可悲兩個字怎麽寫,現在清清楚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