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後半晌,殊麗有些發熱,喝了一碗湯藥,才算舒坦,“幾時了?”

木桃遞上白粥和小菜,“申時三刻,姑姑身子虛,還是告一日假吧。”

“我沒事了,扶我去沐浴更衣。”

天子潔癖,她每晚上值前都會沐浴,衣裳更是每日都換,以免被挑出理兒,丟了這份好差事。

可在木桃看來,還發著熱,哪能沐浴,她鼓起腮,一臉不情願,哼唧了兩聲,坐著沒動。

殊麗捏捏她的臉,“那我自己去。”

“我扶姑姑!”

殊麗失笑,伸手摟住她,“小桃兒真好。”

木桃氣得跺腳,剛要扶她去屏風後,就聽門口傳來腳步聲。

一名小太監隔著門板道:“小奴奉大總管之命,知會姑姑一聲,讓你安心養病,今晚不必去守夜了。”

殊麗驚詫,馮連寬絕不敢擅作主張,定是天子授意的。可那個寡情的男子,會替她著想?

“多謝陛下/體恤。”

小太監回到禦書房,將殊麗的話重復了一遍。

陳述白手握禦筆,在奏折上圈了幾下,眼未擡道:“讓禦膳房燉些補品送過去,就說是太皇太後的意思。”

“諾。”

一旁的馮連寬抿嘴笑了下,心想天子真要將殊麗納入後宮不成?那自己可要多巴結巴結殊麗才是。

像是背後長了眼睛,陳述白問道:“你身上癢癢?”

馮連寬賠笑:“剛有只蟲兒飛到老奴臉上了。”

陳述白沒再理他,拿起下一份奏折,卻遲遲沒有翻看,眼前總是閃過殊麗脆弱的模樣。

煩躁感再度襲來,他說服自己,殊麗於他是一味治療心悸的藥,對她好一點兒也無妨。

**

殊麗一連休了三日,終於緩釋過來。她躺在不算寬敞的竹木塌上,凝著清晨投射進來的日光,滿足地伸個懶腰。

拋去那些禮教束縛,她像脫韁的小馬駒,在床上翻來翻去,無拘無束,有種清逸翛然的自在感。

可身處宮闕,多數時候身不由己。

門外響起木桃的敲門聲,“姑姑,周太妃有請。”

周太妃......殊麗狐疑,她與周太妃素無往來,原希望日後也不會有交集,可該來的還是來了。周太妃傳她,定然是有事的。

收拾妥當後,她隨侍從去往景仁宮。

原本,按照先帝的意思,在他駕鶴西去後,太妃、太嬪還有一些還未有封號的秀女該被送去陪葬,可陳述白不喜陪葬的習俗,便強行免了,並將一眾人遣送出宮恢復了自由身,而周太妃身份特殊,對他有養育之恩,又與太皇太後交好,便留在了皇室。

周太妃是個富有閑情逸致的人,逢人三分笑,不會隨意苛責下人,看起來很是隨和。

殊麗深知她在人情世故中的手段,不敢怠慢,等見到人,特意行了一個大禮。

周太妃從塌上站起身,將殊麗扶起,“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過來坐吧。”

她往殊麗手裏塞了幾顆包裹油紙的糖果,“嘗嘗味道。”

殊麗撥開一顆含入口中,舌尖很快被濃甜席卷,她不喜歡太甜的食物,面上和悅道:“奴婢還未吃過這麽甜的糖呢。”

這話像是誇贊,又不像,周太妃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這是我宮中一名借宿的女子做的,她手巧心善,為了報答我和太皇太後的收留之恩,總是變著法哄我們開心。”

借宿女子......這個稱謂可就大有講究了。殊麗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半透紗綾屏風,心下了然,前幾日她就聽說周太妃救下一個苦命女子養在寢宮中,想必就是藏在屏風後的人。

就不知周太妃為她引薦此人是何用意。

緊接著,就聽周太妃道:“不瞞你說,這女子是太皇太後和我重點培養的人,想要送至禦前,可有了太後的前車之鑒,我們不敢貿然行事,想讓她先跟在你身邊學些規矩,再跟陛下提起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殊麗這回聽明白了,合計她二人覺得天子寵溺她,想要讓這女子效仿她的一言一行,進而能取悅天子。

二人的意圖對她而言並不和善,怕是太皇太後那邊對她起了戒心,想要換個更聽話的傀儡留在天子身邊。

可她們目的如此明顯,就不怕激怒她嗎?

殊麗心中冷笑,也是,她只是一個小小宮婢,再得寵也抵不過太皇太後和太妃的權勢,在權勢的施壓下,她必須言聽計從方可保命。

“奴婢不才,自認帶不好新人。”

周太妃握住她的手,“就讓她跟著你學學待人接物也是好的。”

殊麗垂簾,“既然太妃這麽說,那奴婢恭敬不如從命。”

周太妃滿意地點點頭,看向紗綾屏風的方向,“禾韻,你出來吧。”

殊麗擡眼看去,見那女子怯生生地走來,身上穿著一件素凈的灰白縠裙,長發綰於銀冠中,不留半縷,看起來弱柳扶風,惹人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