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虞氏家主的信五句離不開安國公主,三句離不開虞風。幾乎每個字都在提醒虞珩,一筆寫不出兩個‘虞’字。

虞然想著家中的交代,硬著頭皮與虞珩哭訴虞風在莊子養病期間的種種不如意,再次懇求虞珩寫信寬慰虞風。

說到動情處,他甚至舉起廣袖擦拭眼角,“小叔在夢中見到先祖,言先祖與公主骨肉分離,在地下也苦於沒有信物,無法相間。醒來之後越發消極,精神竟然一日不如一日。”

虞珩掩嘴假咳,擋住嘴角的嘲諷。

虞然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能猜到後文。虞氏多半是隱約聽聞過,早年安國公主雖然礙於武寧帝的遺旨未曾與虞氏之人見過面,但曾留給虞風那系一枚公主府的信物。

去年年尾,虞風和虞然因刺客之事趕來長安。

虞風的地位明顯不如比他小個輩分的虞然,不久之後,他就悄悄將公主府的信物還給虞珩,求虞珩能保住他妻兒老小的性命。

如今虞風被關在京郊莊子中‘養病’,任由虞氏捏扁捏圓,沒辦法完全隱藏信物的去向,也不算奇怪。

虞氏想要從公主府拿回信物。

做夢。

青竹端著第六壺茶水進門時,虞然已經雙眼通紅,泣不成聲。仿佛太陽落山之前,虞風看不到公主府信物,就沒辦法再見到明日的太陽。

虞珩深色定定的凝視虞然漆黑的頭頂半晌,眼底深處閃過濃濃的嫌棄。

然而開口時,他的語氣卻焦急中透著恰到好處的關切和憤怒,“小叔病成這樣,你為什麽不早與我說?”

虞然的哭泣幾不可見的頓了下,才哽咽著開口,“小叔羞於染病的原因和症狀,不願意……”

沒等他的話說完,虞珩已經不耐煩的擺手,“青竹,拿我的名帖去宮中請太醫!”

“不可!萬萬不可!”虞然猛地擡起頭,眼底皆是驚恐,“小叔的病本就因心疾才會如此嚴重,郡王若是再違背小叔的本意,讓太醫院的人看到他狼狽的模樣,恐怕、恐怕小叔沮喪之下,會更加難以支撐。”

虞珩低著頭沒應聲,眼角眉梢的滿意皆藏在陰影中。

還不算愚蠢的無可救藥。

虞然剛剛冒頭的貪婪,立刻被虞珩的話鋒斬斷。

他老老實實的拿著虞珩給虞氏家主的回信和給虞風的寬慰之語離開,再也不敢以虞風的‘慘狀’換取虞珩的心軟,圖謀公主府的信物。

又過五日,虞珩終於等到預料之中的鴻門宴。

那是個天氣悶熱的午後。

虞珩在前日收到英國公府的消息,祁柏軒的病情忽然有加重的跡象。他特意在大朝會之後,親自去太醫院請太醫,趕往英國公府。

直到看見如往常般在大門處迎接他的祁柏枝,虞珩才察覺到異常。

祁柏軒的話比平時多,總是不經意的躲避他的目光。

虞珩從善如流的應下祁柏軒的話,讓太醫先去六房為祁柏軒診脈。然後隨祁柏軒去正院看望‘想念他已久,因顧及他忙,始終未曾開口。’的英國公。

自從英國公夫人去世,英國公就肉眼可見的變得蒼老。

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身子健壯沒什麽大病的人,竟然已經有將行就木的枯朽氣息。

“給祖父請安。”虞珩頷首。

英國公呆滯的擡起頭,眼中忽然浮現驚喜,“鳳郎?快過來,讓祖父仔細看看。”

因為預感到計劃已久的事即將來臨,虞珩的耐心很足。

他安靜的聽英國公絮叨近日見聞的趣事,期間總是會有英國公夫人的身影,比如英國公夫人從前最喜愛的花開得正好、她在世時令人給英國公準備的夏裝已經做好、江南的商鋪按照慣例送來英國公夫人最喜歡的春杏……

如果不是深知英國公夫人亡故的細節,虞珩險些相信,英國公是真的將英國公夫人放在心中珍重。

可惜他什麽都知道,所以他明知道英國公說起這些,是想令他愧疚,方便說接來下的事,他心中卻只有嘲諷和不知對誰的憐憫。

虞珩不明白,英國公為什麽會認為,他會因為祁柏軒搶走英國公夫人活著的希望而愧疚。

連親自給英國公夫人判死刑的英國公、撿回條命的祁柏軒的不在意英國公夫人的死。

他這個從未得到英國公夫人半分真心的‘工具’,為什麽會愧疚?

不知過去多久,英國公終於不再提‘雲娘’,改成向虞珩了解祁柏軒的近況,提醒虞珩血濃於水,多多友愛弟妹。

翻來覆去的話聽得太多,誰都會不耐煩,虞珩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順著英國公花白且沒有半分光亮的發絲向下移動,順著混沌的雙目,落在幹癟下壓的嘴角,喉結不安分的抖動。

廣袖下的手指規律的敲擊在腿側,虞珩終究還是在口出惡言之前,等到預料之內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