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見虞風已經將刻有安國公主名諱的令牌交給林釗,紀新雪才咽下已經在嘴邊的‘不見’。

不久前,應虞氏的邀請在酒樓碰面的時候,他就留意到,虞風和虞然之間氣氛格外微妙。

他們明明是本家親叔侄,對待彼此的態度卻冷淡疏離,還沒有面對虞珩時親切。顯然貌合神離,各有計較。

虞然剛命人送來書信,以楚墨生前留下的筆墨,暗自脅迫虞珩幫助虞氏度過難關。虞風就帶著安國公主的信物趕來,請求虞珩履行承諾。

不知他們是商量好,打算以威脅加懇求的方式‘說服’虞珩。還是已經徹底鬧翻,連表面的平和都維持不下去,要大難臨頭各自飛。

短短幾日不見,虞風竟然肉眼可見的變得消瘦、憔悴。

他半點都不意外紀新雪仍舊陪在虞珩身邊,開門見山的道,“家母日漸蒼老,恐怕無法再適應京畿的寒風。我想托郡王和殿下替草民求個恩典,允許草民攜老母、幼兒去商洛安家。”

紀新雪挑起眉毛。

虞風拿出安國公主的信物,不是想為虞氏加碼,是想提前跑路。

不得不說,相比明明有求於虞珩卻始終不肯低頭的虞然,識時務、知進退的虞風順眼得多。

即使拿出安國公主的信物,虞風也只是請求去紀新雪的封地避禍,沒有奢望去虞珩的封地。主動杜絕他以襄臨郡王遠房表叔的身份,在安國公主府的封地作威作福的可能。

然而紀新雪並不健忘,不會經過短短三年,就忘記長平六年,瑯琊閣中不卑不亢、氣度驕矜的‘小叔’。

虞然的傲氣與當年瑯琊閣中的‘小叔’和其他眼高於頂的虞氏郎君幾乎沒有區別。

改變的人是虞風。

虞珩沒有立刻答應或拒絕虞風的請求。

他緩緩摩挲手中令牌的花紋,忽然說起與虞風的請求毫不相幹的事,“虞氏騙我,你們沒有前朝余孽和其他世家策劃刺客之事,故意栽贓你們的證據,甚至有把柄在前朝余孽和其他世家手中。”

虞風沉默的與虞珩對視。

他已經做出獨善其身的決定,相當於背叛家族,自然不會再因為虞氏欺瞞如今唯一能將他拉出深淵的虞珩。

可是虞珩同樣也是唯一能拉虞氏離開深淵的人,他的話可能會令虞珩決定放棄虞氏。

他會是虞氏的千古罪人。

短短的時間裏,虞風腦海中閃過無數復雜的念頭。

“是,你說得對。”

既然已經做出選擇,無論對錯,都不能後悔。

否則只會兩邊不討好,徹底成為棄子。

見虞風承認他的質疑,虞珩緊繃已久的臉色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更加冷凝,他追問道,“前朝余孽和其他世家,有虞氏什麽把柄?”

“我不知道。”虞風面露苦笑,“虞氏舉族遷往江南時,安國公主曾經傳話給虞氏,希望幼弟莫要再如她父親那般操勞半生。因為安國公主的吩咐,高祖父這支皆是富貴閑人。”

到他這輩,啟蒙時所讀的書仍舊與同齡人不同。

同齡人認字啟蒙,他守著九連環、撥浪鼓玩耍。

同齡人熟讀百家,他認字啟蒙。

同齡人開始學習為官之道、馭下之法,他聽老叔教導世家風骨。

……

虞珩絲毫不給虞風留面子,“你不知道,虞氏是不是在與前朝余孽的交易中,不慎留下把柄。”

虞風聞言,連苦笑都沒辦法再維持。

雖然目前為止,虞氏中沒有任何人對他承認過,虞氏曾與前朝余孽或世家有過合作,但他沒有任何底氣否認虞珩的話。

如果虞氏當真如他們所說的那麽無辜,為什麽不在焱光帝已經駕崩多年,安國公主府小郡王備受皇恩的時候,掀開楚墨當年在江南所遇的委屈?

虞氏完全可以在不牽連焱光帝的情況下,令當年迫害過楚墨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憑此光明正大的謀取虞珩的好感。

何必如現在這般,邊隱瞞當年專門為楚墨收屍的事,邊用楚墨在江南留下的筆墨,變相逼迫如今唯一能幫助他們的虞珩。

除非虞氏別有顧慮,仍舊不敢明目張膽的與前朝余孽作對。

三年前,虞珩在京畿遊玩時,路過虞氏盤桓的城池,虞氏甚至不敢直白的告訴虞珩,以白家為首的江南商人多年來大肆搜刮的藏銀正在何處,故弄玄虛的送出份‘藏寶圖’。

作為親自送出這份藏寶圖的人,虞風事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也許是因為從小就因為安國公主府,在虞氏中享受各種優待的緣故,虞風對安國公主府和虞珩天然的親近,絲毫不弱於對虞氏的感情。

他已經猶豫三年,終究還是決定以逃跑的方式,斬斷虞氏和安國公主府的聯系。

傳承千年的世家,如同數歷枯榮的古木,有枯有榮才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