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紀新雪的目光陡然凝滯,剛好與銅鏡中的倒影對上視線。

碧色玉簪順著失力的手指跌落,發出清脆的聲響,卻沒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虞珩收攏空蕩的掌心,竭力克制……他已經無暇去想,要克制什麽。

銅鏡中的鳳眼一如既往的清澈,稍稍落下的眼尾仿佛透著淡淡的委屈。

他明明很清楚,以紀新雪的性格,不可能無緣無故的示弱。所謂的‘委屈’,十有八九只是他的臆想。

然而面對紀新雪前所未有的‘楚楚可憐’,虞珩卻沒辦法再用理智思考。

他忽然生出,此時此刻,無論他對紀新雪說多過分的話,做多過分的事,紀新雪都不會計較的錯覺。

隱約察覺到銅鏡中的目光正向令他全然陌生的感覺轉變,紀新雪下意識的放緩呼吸節奏,眼底深處逐漸浮現不自知的縱容。

可惜對於已經習慣為心底關押的野獸捆綁枷鎖的虞珩來說,‘克制’二字,早就深刻在骨,如同呼吸般自然。

反而是身體的抱恙,更容易從嚴防死守中找到突破口。

忽然響起的悶咳,毫無預兆的打破屋內蓄勢待發的曖昧,令紀新雪立刻從詭異的期待中清醒,心中只剩下越來越清晰的心疼。

在他的印象中,虞珩即使風寒,也從未咳的如此頻繁。

紀新雪大步去屏風的另一側尋潤肺止咳的茶水,語氣難掩抱怨,“你是不是因為阿耶有太多的事要問,偷偷服用超過定數的止咳藥丸?”

他昨日已經從朱太醫口中得知,快速止咳的藥丸不能多吃。

否則會加重身體負擔,導致傷勢難以好轉,甚至加重。

“沒事……”虞珩忽然止住搖頭的動作。

他擡眼看向屏風外的暗影,從荷包中拿出兩顆以油紙包裹的藥丸放入袖袋,若無其事的道,“陛下所問皆是北疆要事,不能耽誤。”

紀新雪滿臉不贊同的回到虞珩面前,北疆重要,虞珩的身體同樣重要。

哪怕只能邊咳嗽邊說正事,耽誤些時間,也不該強行用藥保持狀態。

他將茶水遞給虞珩,順手拿起虞珩腰間的荷包查看。

一、二……?

上午會診時,他親眼看著朱太醫給虞珩六粒包裹在油紙內的藥丸。

“只剩下兩粒?”紀新雪臉上浮現怒意,質問道,“朱太醫說你每日只能吃兩粒止咳藥,你竟然吃了雙倍,還與我說沒事?”

虞珩飲盡帶著草藥特有清香的茶湯,感受到唇齒間與味道詭異的湯藥截然不同的甘甜,左側臉頰忽然出現幾不可見的小梨渦。

面對‘罵不還口’還附送笑容的虞珩,紀新雪頓時心軟的一塌糊塗。

若非身體不舒服,虞珩絕不會在明知道過渡用藥對健康無益的情況下,仍舊不聽太醫的囑咐。

虞珩已經因為在戰場留下的暗傷吃了許多苦頭,他怎麽可能忍心再為此責怪虞珩?

傷員需要的是照顧和體貼,不是埋怨和指責。

紀新雪將手心的兩粒藥丸放回荷包,沒還給虞珩而是系在自己腰間。

“今後的止咳藥丸都放在我這裏,你難受的時候就與我說,不許讓朱太醫另外給你配藥。”

除了吃藥,茶湯、熏香……甚至閑聊分散注意力都能止咳。

絕不能讓虞珩養成吃藥止咳的習慣,給身體造成更大的負擔。

虞珩的目光始終落在荷包上,語氣忽然變得沉悶,“我最近咳的勤,你若是煩……”

“不會!”紀新雪立刻打斷虞珩沒說完的話。

門外忽然響起彩石的聲音,“朱太醫來為郡王針灸,正在花廳等候。”

紀新雪本想讓朱太醫直接來寢殿給虞珩針灸。

他男扮女裝在外行走十八年,從長平六年開始,更是在外留下數不盡的畫卷,完全不介意任何人看到他女裝的模樣。

虞珩卻以身上還有別處傷口,怕嚇到紀新雪為理由,執意去東廂房針灸。

紀新雪愣住,思緒忽然飄遠。

在北疆戰場,戍邊衛國留下的功勛痕跡……

想象力過於豐富令紀新雪忽然臉色大變。

他僵硬的坐在軟塌處,悶聲道,“等你針灸結束,我們再用晚膳。”

迄今為止,紀新雪仍舊無法平靜的面對,在青天白日裏沐浴的時候想起虞珩的事。

虞珩心不在焉的點頭,如同鞋底忽然冒膠似的始終站在原地。

他艱難的措詞,“我讓人從北疆送回來的東西,你有沒有試過?”

只想靜靜的紀新雪立刻道,“試過!”

虞珩聞言,眼中閃過遺憾。他在紀新雪察覺到異常前,貪婪又克制的將紀新雪此時的模樣牢牢記在心底,才轉身去東廂房。

許久之後,情緒逐漸平復的紀新雪開始回想剛剛發生的事。

虞珩讓人從北疆送回來的東西。

格外剔透的各色寶石、充滿異域風情的發冠、既有虞朝風格又含異族元素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