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考慮到紀璟嶼在靈州獨木難支,隨時都可能面對更大的困難。虞珩和紀新雪雖然極不願與對方分開,卻沒有耽誤趕路。

紀新雪又與虞珩同行三日,在即將到達岐州時停下腳步。

按照他們原本計劃去尋紀璟嶼的路線,虞珩會順著岐州北上,路過涇州、原州到達靈州。

奉天城外十裏長亭,紀新雪負手而立,久久望著虞珩離開的方向。

宣威郡主小心翼翼的觀察紀新雪的表情。

今日的紀新雪,是個讓宣威郡主覺得完全陌生的人。

穿著朱紅色長袍,頭戴明珠發冠的少年郎腰背挺直,眉宇間皆是沉靜的銳利。

即使早就知道安武公主是郎君而非女郎,突然見到紀新雪改變穿著的宣威郡主,仍舊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她的記憶真的沒有出錯?

如此俊美風流的少年郎,怎麽可能是長安第一美人。

“你要是舍不得就追上去,再送襄臨郡王幾日。”宣威郡主小心翼翼的提出建議。

雖然沒在紀新雪臉上看到任何類似傷心的情緒,但宣威郡主能肯定,紀新雪的情緒遠沒有表現出的平靜。

“不必。”紀新雪哂笑,毫不猶豫的拒絕宣威郡主的好意,率先轉身走向牽馬等待的金吾衛。

此時因為不舍送到岐州。

然後呢?

再因為不舍送到涇州、原州、甚至是靈州?

長平帝雖然不許紀新雪去靈州,但也沒讓紀新雪立刻回長安。

紀新雪和宣威郡主在奉天停留半日,本打算像之前在華州、華陽等地那般遊玩,仔細感受奉天與其他地方的不同。

然而僅僅過去半日,紀新雪就深覺無趣,忽然沒了遊玩的興致。

翌日,紀新雪和宣威郡主悄無聲息的返回長安。

他們踩著二月的尾巴到達鐘淑妃所在莊子,看到又醜又禿的小孔雀。

又過半個月,朝臣終於在京畿各地突然同時對百姓講解新政的時候,驚覺長平帝想要改稅制。

剛因為是否施行新政之事塵埃落定而平靜下來的朝堂,再度混亂不堪。

這是長平帝登基以來,受到來自朝臣的阻力最大的時刻。

當年‘蔣半朝’還在的時候,世家要與‘蔣半朝’爭鋒,沒有投靠‘蔣半朝’的朝臣看長平帝奇貨可居。長平帝雖然會受‘蔣半朝’的壓制,但朝堂從來不曾缺少為他說話的人。

‘蔣半朝’倒下,白千裏帶著先帝心腹歸順,長平帝數次梳理朝堂提拔心腹,威嚴越來越重。

年初長平帝想要推行新政的時候,朝臣們雖然屢次阻止,但皆是勸說,從未有強迫長平帝改主意的意思。大有長平帝問他們的意見,他們必然不會同意,如果長平帝直接下旨,他們也不可能抗旨不遵的意思。

因為長平帝非要朝臣們‘心服口服’,是否在京畿推行新政的事,才會遲遲無法塵埃落定。

陡然驚聞新政的具體內容,朝臣們態度立刻發生改變。

新政不是簡單的‘改稅’,幾乎是將已經施行近千年的稅法徹底推翻,重新建立。

一千八百年前,姜朝制定‘人頭’稅。

此後無論經歷多少個朝代,有多少帝王試圖改稅,皆是改變稅種、稅額或是其他限定條件,從未有人想要改變稅收的本質。

京畿衙役們對百姓講解的新稅法卻是‘土地’稅和商稅並行。

兩者的區別在於,同樣是五口人家。

前者是遠近聞名的富戶,家中有良田二十傾。

後者只是普通村民,家中滿打滿算只有百畝地。

按照‘人頭’稅,兩戶每年需要交給朝廷的稅數額一模一樣。

按照‘土地’稅,前者擁有的土地是後者的千倍,交稅的數量也是後者的千倍。

如果是在縣城或府城,便以全家做長工或擺攤的五口之家和開酒樓的五口之家為例。

按照‘人頭’稅,兩戶每年需要交給朝廷的稅數額一模一樣。

按照‘商’稅。

做長工的人無需交稅,擺攤按照位置交稅,最差的位置每隔三日只要一枚銅板,最好的位置每日五枚銅板。

開酒樓的人以賬冊上的流水,按照特定的比例交稅,數額遠超擺攤。

以衙役為百姓舉例時的算法,後者每年交稅的數額至少是前者的幾十倍。

只是家底相差懸殊的百姓便能有如此大的差距,更何況是與百姓相比,家底極豐厚的朝臣們以及他們的家眷?

不僅以崔太師和英國公為首的世家悔不當初,生怕會因為這件事被整個朝堂和所有寫下萬民請願書的人記恨,日日夜夜請求長平帝取消新政。

白千裏、司徒、司空等人皆不肯表態,任由他們的門生故舊在大朝會對長平帝以死相逼。

就連從前無論發生什麽事都無條件站在長平帝身後的宗室和勛貴,也不約而同的在朝臣們為改稅抗議時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