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三合一

崔太師捋順花白的胡須,對紀明通緩緩搖頭,像是長輩看不懂事正在胡鬧的孩子。他溫聲道,“公主有所不知,聞風奏事乃禦史的職責。您怎麽能因為他們恪盡職守,便要懲罰他們。這豈不是讓本分勤勉的人……唉。”

雖然這句話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能聽得出來,模糊的詞語是‘寒心’。

紀明通惡狠狠的瞪著崔太師。

她不明白,世上為什麽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睜著眼睛顛倒黑白。

明明是禦史們如同瘋狗似的咬著阿雪不放,在崔太師口中,瘋狗竟然是恪盡職守的忠臣,那阿雪是什麽?

可惜她不學無術多年,言語天賦皆展現在撒嬌耍賴上。想要反駁崔太師,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畢竟是從小在權力中心長大,即使再傻,也知道面對崔太師這等歷經三朝的老狐狸,稍有不慎就會留下話柄。到時候非但不能幫紀新雪,反而要連累紀新雪為她收拾爛攤子。

紀靖柔大步走到氣得渾身發抖、已經從假哭變成真哭的紀明通身邊,眼底滿是心疼。

“太師怎麽不將這句話說完?”紀靖柔本想從容的質問崔太師,奈何張嘴就沒能控制住情緒。

她徹底放棄克制,沉聲問道,“‘聞風奏事、巨實以聞’才是禦史的職責。長平二年,小五就能在巡視封地時以一己之力掀開山南東道和長安官員相互勾結掠奪民脂民膏的大案。”

“如今已經是長平六年,難道太師和禦史們認為關押在宗人府的人,比商州案中牽連的官員更惡毒狡猾,才會讓小五誤判?”

崔太師的臉色絲毫未變,對待紀靖柔的態度與剛剛對待紀明通的態度幾乎沒有區別。

“臣等並非質疑安武公主和襄臨郡王的能力,只是人有七情六欲,難免會行差踏錯。”他忽然面露困惑,“如果安武公主和襄臨郡王沒有徇私,為何堅持不肯自證清白?”

紀新雪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狼狽的別過頭,躲開崔太師的目光,做出啞口無言的模樣。

想的真美,除了幾張嘴,竟然不肯下任何籌碼。

最後若是證實他和虞珩有錯,他和虞珩至少要被扒下層皮。

要是禦史台的禦史們冤枉好人,便自罰三杯?

不愧是禦史大夫,這等厚臉皮,委實令人嘆為觀止。

清河郡王世子見狀,開口打了個圓場,暗示崔太師莫要在新年頭一次大朝會給長平帝找不痛快。

只是份口供和結案的折子而已,只要長平帝沒有立刻點頭應允,就還有商量余地,何必鬧的像是要逼宮似的難看?

崔太師表面大義凜然,心中卻恨不得提刀砍了英國公。

要不是英國公既沒辦法約束鄭氏,又將祁延鶴教的又蠢又笨,還非要讓祁延鶴參與到這件事中,他何以至於……

想到這件事過後,今日站出來彈劾安武公主和襄臨郡王的禦史,會有多少人被悄無聲息外放、貶謫,崔太師就心痛的無以復加。

清河郡王世子見崔太師執迷不悟,搖了搖頭,眼角余光在上首始終沉默不語的長平帝身上略過,沒發現長平帝有另外的暗示,便退回原本的位置。

紀新雪、虞珩和為他們說話的皇子皇女紛紛沉默,勸崔太師適可而止的清河郡王世子也不再言語。

崔太師終於能直視長平帝,再次請求長平帝,提審被關押在宗人府內的人,給他們自辯的機會。

“嗯?”長平帝的目光在崔太師身上掃過,看向其余重臣,漫不經心的道,“我怎麽記得‘聞風奏事’,是前朝的規矩。當年老祖宗曾因前朝歸降的禦史胡亂彈劾功臣,蓄意挑撥君臣和睦,下令抄斬許多前朝舊臣。”

“是我記錯了,還是太師老糊塗,忽然夢回前朝?”

崔太師聞言,臉色陡然慘白,“陛下,臣……”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始終沉默的白千裏打斷。

白千裏手握實權多年,向來不屑與人在嘴上爭鋒,她冷淡的道,“回陛下。武寧五年,武寧帝於大朝會斥責禦史台,稱聞風奏事不是胡攪蠻纏。”

“翌年,武寧新律曾規定,禦史彈劾朝臣,若是最後證明朝臣無罪,可以罪名量刑的十分之一處罰禦史。”

在武寧朝和乾元朝,禦史算是被打壓最狠的衙門,直到老好人似的建興帝登基,禦史才憑借其巧舌如簧的本事喘過氣。

焱光帝登基後,禦史台更是早早的摸清焱光帝的秉性。

頭日裏焱光帝處罰誰,第二日他們就彈劾誰,以‘為焱光帝洗白’的基本原則展開工作,待遇幾乎能稱得上是白日飛升。

從那時開始,‘聞風奏事’才重新成為禦史台的保命符。

白千裏條理清晰的說明武寧帝和乾元帝對禦史台的各種束縛,看向崔太師的目光如同冷血動物中的大型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