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長平帝的最後一個字落下時,司空心中已經不剩半分僥幸,他頹喪的埋下頭趴在原地,後背仍舊在劇烈的起伏。

如果不是他身上淩亂不堪的正一品官袍,僅憑司空已經徹底脫離發冠束縛的灰白色亂發和佝僂的姿態,說不定會被認成街上討飯的老乞兒。

長平帝移開放在司空身上的目光,平靜的看向正偷偷打量他的朝臣。

每個對上長平帝目光的朝臣都立刻做出躲避的姿態,個別膽子格外小的人還會腿軟。

令人窒息的寂靜無聲蔓延,即使長平帝沒有大發雷霆,也能讓每個朝臣都感受到他的怒火。

震驚整個虞朝的商州案在長安掀起前所未有的波瀾。

自從司空下獄,朝臣們才驚覺他們原本將這件事想的過於簡單,商州案首惡不僅代表會有位於朝堂最前方的權臣與他的派系轟然倒塌,還會帶來數不盡的影響。

司空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僅憑一己之力隱藏商州乃至整個山南東道的動靜,他身後必定有同黨。

這些同黨在朝中的地位比不上司空,影響卻未必比司空小,同黨的影響都疊加在一起時,甚至可以說遠勝於司空的影響。

以長安內復雜的姻親關系,誰都不能保證自己隨手幫哪個親戚忙的時候,沒有在無意中給司空及其派系行方便。

司空就像是樹林中央最繁茂的古樹,從上面看只是比周圍的樹高半截,從地下看時,樹根卻與周圍的所有樹都緊密相連,余下的樹又各自影響著周圍依靠它才能生長的花草。

這棵樹倒下,必然會連累整片樹林。

隨著街上的金吾衛越來越多,朝堂上的人越來越少,朝臣們甚至開始懷念半個月前在朝堂上與同僚為屎盆子的歸屬整日吵架的日子。

雖然那段時間他們每日都又氣又累,但起碼不會提心吊膽,整宿擔心已經被抓進大理寺的官員胡亂攀扯。

每聽到又有誰入獄的消息,都要仔細回想起與其相處的所有細節,才能勉強放心。要是在回想的過程中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從此之後便與安睡告別,在上朝時看到金吾衛,發慌的心都要顫抖一會。

短短三天的時間,上朝的朝臣就悄無聲息的減少六分之一,仍舊能出現在朝堂上的朝臣無不垂頭喪氣,提不起半分精神。

如白千裏、崔太保、司徒和沒被牽連其中的宗室和勛貴也不能例外。

白千裏等人本就因為各種流言心情極差。

他們好不容易等到能夠確定司空才是商州案的首惡,還沒來得及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的人也被牽連其中,不是已經被抓,就是涕泗橫流的對他們哭訴自己曾經做出的蠢事。

宗室和勛貴雖然自己沒有犯錯,家中不懂事的小輩或者鼠目寸光的姻親卻各有各的擔憂。

原本是朝臣們希望商州案能徹底鬧大,試圖從中獲得更多的利益。如今商州案如同他們所願的那般沸騰,這些人卻開始期望長平帝能顧慮到商州案帶來的動蕩息事寧人。

可惜長平帝沒給他們任何提出息事寧人的機會。

無論被抓入大理寺的朝臣是否配合審訊,都不會耽誤長平帝抓人的速度。

正在商州的安武公主每日都會派人八百裏加急送新的證據回長安,每次的證據都剛好夠給大理寺中不願意招供的兩名朝臣定罪,順便再牽扯出兩名還沒入獄的朝臣。

長平帝大發雷霆,嚴懲因為安武公主送來的證據即使不願意招供也可以定罪的朝臣。

但凡可以定罪的朝臣,只要能牽連九族,絕不會只罰三族,但凡可以流放,絕不會只貶謫。

無論誰為其求情都會被視為同罪,最輕的懲罰也要連貶五級。

僅僅過去兩日的時間,大理寺中越來越多的朝臣就扛不住巨大的壓力開始招供。

因為這些人松口,大理寺牢獄直接不夠用,不得不征用宗人府的牢獄。

長平帝登基後,向來以寬容示臣民,即使對待犯下滔天惡行的蔣太後和蔣太師都寬容有加。不僅在他們去世時,讓皇子皇女親自為蔣太後和蔣太師立碑。還因他們對蔣家人從輕發落,無一人判秋後問斬也沒有流放到邊疆苦寒之地,只是流放到礦區。

如此好脾氣的長平帝如今卻每日都為涉及到商州案中的朝臣大動肝火,金吾衛更是日夜不休的抓捕罪臣,連長年保持冷漠臉不變的金吾衛大將軍莫岣都開始黑臉。

朝臣們怎麽敢提請長平帝息事寧人,在影響最小的情況下盡快結束商州案的話?

只能捏著鼻子忍住找司空一黨報仇的想法,軟語勸長平帝息怒。

有人特意找到清河郡王和英國公,暗示二人給安業的安武公主和襄臨郡王去信,讓安武公主不要再拱火。

紀新雪收到清河郡王的信時,恨不得讓虞珩替他在腦門上寫個‘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