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第3/4頁)

“那我便在這裏等她,等她親自來與我說!”容珣下頜繃緊,一副沒得商量的姿態。

容舒始終不解,父親為何始終不願意放阿娘離去?前世如此,這一世亦是如此。

是因著他知曉大伯父的毒是舅舅下的,是以要阿娘為舅舅贖罪,還是因著旁的緣故?

“父親可是恨上阿娘了?當初正是為了給阿娘送嫁妝,舅舅才會留在承安侯府,伺機給大伯父下毒。”容舒盯著容珣布滿血絲的眼,道:“父親可是因著怨恨阿娘,這才不願意同阿娘和離?”

雪沫子隨風沾在臉龐上,容珣狠狠搓了一把臉。

不過半日,他身上那股文雅的氣質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頹喪與茫然。

“我不恨她。”他道:“若要恨她,豈不是連我自己也要恨了?是我娶了她,也是我當初帶沈治去看長兄。”

話音停了片刻,容珣接著道:“大嫂與大郎恨我是應該的。”

“長兄不會恨父親。方才長兄背大伯母回去沉茵院時,讓我同父親說,他們大房願意分家,還望父親為容家留下一條退路。”

澤哥兒不恨他?

雪花窸窸窣窣地落下。

容珣擡起頭,茫然地望著那片暗沉的天幕。

父親與長兄拿命相拼才掙下一個爵位,如今這爵位要在他手裏弄丟嗎?

想起父親勸他與珍娘成親時,對容家未來那充滿期盼的目光,容珣一顆心在這大雪紛飛的冬日裏直直下沉。

“我娶你娘時十分不甘願,可是現在要我與她和離,我更加不甘願。”容珣擡手揮去落在他面上的雪霰,“我知她不喜我,但無妨,只要她冠著我的姓,這一輩子我們都是夫妻,來世我們依舊可以做夫妻。昭昭,我不會與你娘和離。”

容舒也不驚訝,只平靜道:“ 明兒我依舊會去順天府,若是不能去給這份和離書蓋上官印,那我便會去狀告父親寵妾滅妻,懇請順天府尹判你與阿娘義絕。”

容珣垂下眼睫與她對視。

她目光平靜,不避不閃,眸子裏沒有怨恨,也沒有仇視,唯有決絕的不管不顧的堅定。

寵妾滅妻……

容珣從不曾想過他竟然有被自己的長女威脅的一日。

“父親這麽多年來都拎不清輕重,難道這一次就不能拎清一回,做一個有擔當的承安侯,當斷則斷,當舍則舍?你憑什麽不願?你可曾做過一回好丈夫好父親?沒有!阿娘不欠你,我也不欠你。憑什麽我們不能離開這個帶不來半點歡愉的地方?今日我沒有將證據送往大理寺,而是給你們、給容家時間做決斷,生恩已還!父親若是不願,可以,明兒我們在順天府對簿公堂罷,總歸承安侯寵妾滅妻的事在上京無人不知,也不差這麽一樁笑談。”

實在不願再聽容珣自私透頂的話,容舒說罷這話便轉身離去。

望著她被大雪淹沒的身影,容珣捏緊手裏的和離書,巨大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

細白的雪絨越刮越大,容舒攏緊了身上的鬥篷,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清蘅院去。

今夜的承安侯府格外的靜,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將這世間襯得愈發的靜謐。

行至半路,身後一道身影緩緩靠近,下一瞬,一把繡著青竹的油紙傘撐在她頭頂。

容舒腳步一緩,側頭望著容澤,輕聲喚了聲:“阿兄。”

容澤溫和地“嗯”了聲。

二人一路無言,到清蘅院時,容舒到底是忍不住問道:“大伯母可還好?”

容澤輕輕一轉,將傘面上的雪霰甩落,笑著道:“阿娘無事,多年的心結放下,她說她今兒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容舒“嗯”了聲。

容澤垂眸望她一眼,又道:“昭昭做得很好。”

容舒擡起眼。

來承安侯府之前,她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會遭到這裏所有人的謾罵與怨恨。是以,她始終是平靜的,不曾讓自己的心緒亂過半分。

可此時容澤一句“昭昭做得很好”竟叫她瞬時紅了眼眶。

“今日若不是你來,阿娘興許永遠都不知父親被害的真相,屆時被沈治繼續利用,還不知要犯下多少錯。阿娘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報仇,還有為了我的前程。”容澤道:“說到底,我也有錯。當初我能進國子監便是戚家幫的忙,那時我便該察覺到蹊蹺。”

“阿兄沒有錯。”容舒打斷他,道:“若是阿兄有錯,那我也有錯,我在揚州府住了那麽久,早該察覺到舅舅的不妥。”

上一輩的恩怨本就不該延續到下一輩,而他們也不該為父輩的過錯而自責。

容澤清秀的眉眼緩緩舒展開,頷首道:“昭昭說得對,我們都沒有錯。”

天光被漫天的風雪切割得愈發昏暗,容舒站在廊下,望著容澤離去的背影,緩緩眨了眨眼,逼回眼底的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