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第2/3頁)

“蕭硯?”範值花白的眉毛高高揚起,腦中浮現出一張稚氣的圓胖的小嬰孩臉,“那孩子分明已——”

一個“死”字尚未出口,範值的聲音驀然一頓。

二十一年前,嘉佑帝登基前兩個月,領兵去東宮圍剿啟元太子余黨的朝臣便是孟宗。

“你放走了蕭硯?”

“是。”孟宗將手中空了的茶杯隨意擱在一邊小幾,道:“東宮的侍衛長倪煥與蕭硯皆是本官放走的。”

範值沉默了半晌,道:“老夫倒是不知曉孟大人有一副菩薩心腸,其實當初你便是不放走蕭硯,皇上也不會殺他。”

“老大人高看本官了。”孟宗坦誠道:“本官去東宮之時,倪煥已經殺了自己的兒子燒成焦屍,假裝成是蕭硯。只倪煥狠得下心,首尾卻辦得不幹凈,不過兩日便被本官追上。”

那位忠心耿耿的東宮侍衛長將那孩子護在身後,跪下來問他:“孟大人如何篤定七皇子會是個好皇帝?若他是個昏君、暴君,小世子活著,便是一個撥亂反正、恢復正統的機會。”

孟宗說到此,便笑了笑道:“正是倪煥這句話讓本官手下留了情,還替他將首尾收拾幹凈了。只本官不及老尚書多矣,不能慧眼識珠,一眼便能斷定皇上會是個聖明之君。”

嘉佑帝還是七皇子蕭衍時,在宮裏一直默默無聞,幾個皇子裏,就數他名聲最不顯。

在先帝眼中,正是因著這兒子身子骨弱且庸碌無用,這才將戚家的大姑娘指給了七皇子,為的便是打消戚家想出一個太子妃、一個未來皇後的野心。

啟元太子監國那幾年,幾乎殺盡了蕭皇室所有成年男子。

唯有七皇子蕭衍與剛滿十二歲的九皇子蕭引活了下來。

啟元太子死後,七皇子蕭衍登基是眾望所歸,也是時也命也。

君弱臣強。

孟宗本以為孱弱如蕭衍會成為戚家或刑家爭權奪勢的傀儡,卻不想,蕭衍竟能坐穩龍座,用二十年的時間,將曾經千瘡百孔、外敵環伺的大胤治理至今日的局面。

孟宗放走蕭硯後,倪煥改名換姓,帶著剛滿兩歲的蕭硯去浮玉山投靠了一位早已解甲歸林的軍中故友,顧鈞。

孟宗也曾想過要不要派人去浮玉山將倪煥與蕭硯殺了,殊料浮玉山一把山火已將那顧鈞及一雙兒女燒成了灰燼,而蕭硯與倪煥也徹底失去了蹤跡。

不僅蕭硯與倪煥失去了消息,就連顧鈞的妻子與小兒子也沒了蹤影,聽說是投靠親戚去了。

再次得到蕭硯的消息是在嘉佑一十八年的會試,那一年的會元乃濟南府舉子顧長晉。

顧長晉。

孟宗一眼便認出了,這是獵戶顧鈞小兒子的名字。

那場會試的主考官是刑部大司寇陸拙,陸拙對顧長晉頗為賞識,不止一次在同僚面前稱贊此子胸有溝壑、腹有錦繡之才。

會試張榜那日,孟宗收到一封密信以及一個玉佩。

那玉佩孟宗識得,乃啟元太子慣用的舊物。

將此物送來之人便是梧桐巷顧府那位纏綿病榻、常年不能見客的夫人徐氏。

只此徐氏卻非彼徐氏。

顧鈞之妻名喚徐蔚,而住在梧桐巷的徐氏實乃雲華郡主蕭馥。

雲華郡主生父是先帝堂弟,也就是嘉佑帝的堂叔信王。信王年輕時在上京是出了名的風流浪蕩子,還非要迎娶一西域來的女子做王妃,這事當年鬧得滿城皆知。

信王成親後便帶著那西域女子跑去涼州就藩,夫妻二人恩愛了沒幾年,雙雙病死在涼州,唯一的女兒便是雲華郡主蕭馥。

不得不說,雲華郡主與顧長晉出現的時機正正好。

孟宗將顧長晉在濟南府的過往查了個透徹,也認真讀過他開蒙以來做過的每一篇文章。而他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的確是擔得起陸拙的評價。

這幾年他一直觀察著顧長晉。

他經手過的案子,寫過的呈文,乃至他平日裏的接觸過的人,孟宗比陸拙那暴脾氣還要清楚。

孟宗也終於明白,為何蕭馥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將啟元太子的玉佩送到孟府。

有顧長晉珠玉在側,大皇子還有二皇子一時被襯成了魚目。

牢房靜了片刻。

範值正色道:“那孩子如今可是在上京?”

孟宗頷首笑道:“那孩子老大人也見過。幾個月之前,他離開上京之時,還曾與老大人在這牢房裏手談過一局。”

在這牢房裏與範值手談過的便只有兩人。

範值面色一變。

從大理寺獄出來,孟宗沒再回都察院,徑直回了孟府。

進書房之時,嚴青忍不住問道:“大人就不怕老尚書知曉了顧大人的身份後,會斬草除根?”

孟宗道:“範值不會,等柳元從揚州回來後,他大抵便能下定決心。就儲君人選來說,那孩子比懷安世子更合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