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余習(第3/4頁)

駱熾沒有恢復分辨能力,所以也就還沒有發現,被他自己關起來的部分已經越來越多……甚至包括了他對自我的全部認知。

“不要著急。”明危亭說,“你不用急著高興,沒關系。”

“也要高興,有高興的事就要笑。”

明危亭慢慢地告訴他:“也可以難過。”

駱熾的眼睛輕輕閃了下,他已經猜出了“火苗”是在說自己。

明危亭的語速很慢,剛好夠他繼續理解剩下的話。

駱熾一邊聽一邊稍稍睜大了眼睛,他因為對方的說法有些驚訝,輕輕搖了下頭:“我不……”

他想說“我不難過”,胸口深處卻忽然泛起陌生的痛楚。駱熾甚至來不及反應就悶哼一聲,本能地蜷縮起身體,失去平衡栽倒下去。

他落進明危亭的懷裏,被明危亭抱著坐在甲板上。

駱熾的額頭不斷冒出冷汗,身體越蜷越緊。

他只帶著那些高興的記憶出來,腦海裏更深的部分依舊混沌茫然。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只是在冷汗裏輕輕喘息著,睜大眼睛看向身旁的人影。

他只是想著出來看一看,能看多久就看多久。

他太想出來了,即使這樣的代價是他自己會消失,也還是想出來看看任姨,看看影子先生。

……

趕過來的人被明祿攔住,無聲退回船艙。

明祿沒有讓人靠近,親自守在不遠處。

他回船上,原本是來說駱夫人的事。

駱家鬧得驚天動地快要塌了,駱承修住了院,可能暫時沒有辦法再來喝茶。駱家那個女孩大概是承受不住打擊,從家裏跑出去,現在還沒有找到……

……但這些事完全不重要。

明祿讓人去取制氧機,又提醒客房部主管,下次要在躺椅附近鋪厚實柔軟些的地毯。

明危亭跪坐在甲板上,牢牢護著駱熾:“火苗。”

“火苗。”明危亭一點一點放松手臂,“看著我。”

事出突然,幸好他沒有讓駱熾摔到。

明危亭索性不站起身,只是攬著駱熾的的身體,一遍一遍撫過他繃緊到打顫的脊背。

駱熾痛得不會動,卻依然不知道防備他,只是睜大了眼睛,一只手僵硬地垂在身邊。

明危亭攬在他背後的手攥得骨節分明。

他垂下視線,面上卻依然不顯,只是握住駱熾的手,把自己的袖口放進去。

“高興了要笑。”明危亭輕聲問,“難過了要怎麽做?”

駱熾慢慢理解了問題,慢慢閉上眼睛。

他並不是在回避這個問題,他在努力找答案。

……不只是影子先生問過他這個問題。

任姨也問過。

因為被所有人認定是他弄丟了妹妹,他當初總是和家裏吵。越是沒人聽他的、沒人信他的,他就越要硬邦邦吵回去。

直到有一天,他終於知道自己連累了任姨,

任姨和駱夫人從小就一起長大,這次卻完全站在了他這一邊。任姨在所有地方替他說話,反駁當初關系那麽要好的朋友,最後終於徹底鬧僵,幾十年的關系就那麽斷了。

他被一個人……他不記得名字了,應當是任姨的兒子。

他瘸著一條腿,被任姨的兒子悄悄領上樓,看見任姨一個人坐在房間裏,整理那些被駱夫人撕碎的照片。

那之後駱熾就再也沒鬧過。

他不再拼命反駁這件事,也不再想對所有人說清楚……他告訴自己這沒什麽。

這沒什麽。

他堂堂大火苗男子漢,不因為這個難過。

可任姨卻不知道怎麽發現了這件事。

那天任姨坐在他的床前,緊緊抱著他,哽咽著不停對他說對不起火苗對不起。

任姨的手好涼,他被嚇壞了,用力回抱住任姨,想把自己胸口的溫度分過去,又低下頭去給任姨呵著氣捂手。

任姨卻只是問他,難過了要怎麽做。

影子先生現在也問他這個問題,說明答案很重要。

任姨教過他,是他忘了。

在任姨過世以後,這一招就不好用了。

但他還記得,他當然還記得,任姨教過他的所有東西他都不會忘。他只是需要想,需要回到那片濃霧裏,把這個答案翻出來……

駱熾握住明危亭的手腕。

他的手發著抖,手指甚至用不上什麽力氣,用了很長時間,才讓僵硬的手臂輕輕向回收了下。

明危亭敏銳地察覺到了那一點力道,立刻跟著他擡起了手。

駱熾拉著他的手,吃力地探向自己的胸口。

……難過了要怎麽做?

明危亭跟著那只手,逐漸擡起視線。

他完全把主導權交給駱熾,駱熾的手指只要稍微動一下就行了,他會立刻補上相應的力道。

駱熾坐在他面前,眉宇間依舊茫然,只是循著記憶裏的力道動作。

駱熾把他的手千裏迢迢拉向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