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陪你倒數(一)

陸予行喪母的消息,在媒體的報道下掀起了不小的風浪。但路人的猜測和粉絲的安慰,都隨著葬禮的結束逐漸泯滅。

哀悼的親人們又回到自己的家中,繼續生活,一切仿佛回歸如常。

真正受到影響的,只有陸家的幾人。

陸君雄拒絕了兒子的邀請,獨自一人住在從前的房子裏。崔玉琴葬在墓園裏,陸君雄隔三差五便上山去看她。他什麽也不說,只是捧著花,呆呆地看著照片上,亡妻的笑顏。

這個身體健朗的男人,短短一周時間便衰老了許多,身形佝僂,頭發花白。

於風、萬介、何禮都參加了葬禮,只有唐銳澤沒能趕上。唐銳澤趕來的時候,葬禮已經結束了。他臉上呈現出疲憊的神色,唐樘問他是不是遇到難事,他卻什麽也不說,接了個電話,又匆匆離開。

所有受到傷害的親人之中,最讓人擔心的,還是陸予行。

自葬禮之後,葉雪給他放了假,讓他在家中休養。唐樘卻不得不忙著籌備新專輯,一周裏總有一兩天早出晚歸。

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唐樘總覺得陸予行臉上沒什麽笑容。準確地來說,是沒有任何表情。無論是一起泡澡,還是躺在院子裏曬太陽,他眼中總是一副迷茫空洞的神情,沉默寡言,就算是接吻的時候,也總是興致缺缺。

無事可做的時候,他便獨自坐在床邊,打開抽屜,拿出紫藤懷表發呆。

唐樘從不見他哭,卻覺得他的狀態更加糟糕。

某日清晨,唐樘早起去上班,發現陸予行竟是一晚沒睡。他心疼地吻過陸予行,哄孩子似的哄他睡覺,陸予行卻死死抓著他的胳膊,不讓他去上班。

他熬了一夜的眼睛泛著血絲,緊繃的神經長期得不到睡眠,顯露出失控的神色。

“你別走。”他拽著唐樘。“你別出去。”

唐樘看著他,原本深邃的眉眼仿佛又深陷下去,兩頰也少了些肉似的。他嘆了口氣,知道陸予行是因為什麽焦慮。

經歷了如此痛苦而無力的事,難免會從崔玉琴身上看到他們自己的影子。

唐樘又想起海邊那一幕。

他緊張地搖了搖頭,嘗試說服陸予行。

“阿行,我去工作,小李的車已經停在門外了。”唐樘摸了摸陸予行的臉,“不會有事的。你睡一覺,我就回來了。”

陸予行像一只滿身瘡痍的豹子,疲憊地蹭著他的手。

他睡不著。

自事發以來的每一個日夜,他都無法釋懷這一切,無法進入睡眠。每當他閉上眼,某些強大而恐怖的東西就會扼住他的喉嚨,逼迫他告訴自己,這一切他都逃不掉。

“等我忙完了,我們一起去看心理醫生。”唐樘吻他,“好嗎?”

陸予行木然地點點頭,半晌,他從床上坐起來,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說:

“我陪你去上班。”

他執意要去,唐樘拗不過他,只好從冰箱裏取了雙份的牛奶和三明治,和他一起出門,上了小李的車。

小李從後視鏡上看了陸予行一眼,嚇了一跳。

“陸…先生,你還好嗎?”

唐樘悄悄擺了擺手,示意他別再多說。小李會意,保持沉默,開車去錄音棚。

錄音棚裏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何禮,另一個是音樂監制。

唐樘擔心陸予行的狀態,然而面對外人,他依舊如常。他禮貌地和兩人打過招呼,何禮同他聊了幾句,讓他節哀。

陸予行隨口應了兩句,便安靜地在錄音室外的沙發上坐了。

“累了就去隔壁睡一會兒。”唐樘把早餐塞進他懷裏,在他臉頰處點了點,轉身進去錄歌了。

何禮見陸予行神色疲憊,嘆了口氣,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錄音棚之間有一層隔音玻璃,監制調試著面板上繁雜的按鈕。玻璃那邊,唐樘站在麥克風前,戴著耳機,沖監制點點頭。

陸予行坐在角落裏,他聽不到唐樘的聲音,一切就像按下了靜音鍵。

唐樘也快二十八歲了。

作為偶像,他的價值在某些人看來,已經開始急速流失。何禮想讓他轉型,這次的專輯主打抒情慢歌,裏面不乏有幾首極其悲情的。

陸予行靜靜看著他,像忠犬守著自己的主人,眼神一刻不離。

他看著唐樘忘情地唱著,癡迷地晃著肩膀,右手緊緊攥著自己左手的手腕。

紫藤花瓣的紋身在他眼前搖曳,隱約能看到下邊的疤痕。

陸予行緩緩低頭,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翻過手腕,看著那道如出一轍的猙獰疤痕。

錄音室裏,唐樘唱著唱著,不知為何,有些哽咽。

監制嘆了口氣,何禮卻阻止了他喊停,讓唐樘繼續唱下去。

除了監制戴著耳機,沒有人聽到他的歌聲。他們只是隔著玻璃遠遠看著,就見玻璃房裏的歌者強忍著淚水繼續歌唱,最後一句唱完,他終於忍不住,蹲在空蕩蕩的錄音室中間,抱著頭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