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歲月如歌(三)

唐興國的葬禮辦得很簡單。

他的兩個兒子主持操辦,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只邀請了一些親戚朋友,辦了一個追悼會。也有曾經的商業夥伴聞訊趕來,唐銳澤和唐樘一一接待了。

最後,唐興國葬在了阮珍身邊。這對分離幾十年的恩愛夫妻,最終還是走到了一起。

唐嘉朗和唐宏達商量財產分配的問題,唐銳澤整理遺物,整個唐家只剩下唐樘無事可做。

他在那方小小的墓前站了許久,望著爺爺奶奶的照片出神。

“回去嗎?”陸予行扶著他的肩膀。

唐樘晃了晃,有些站不穩。陸予行逐漸明白,失去親人的痛苦並不會在多次的時間溯回中減輕,只會一次次撕開心中的傷口。

想到這裏,陸予行想到了崔玉琴。

“你們爺爺生前…還交代了我一件事。”張姨哽咽道,“做完這件事,我也該離開這裏了。”

海風輕拂,海浪聲漸行漸遠。三人離開墓園,回到了唐興國的小房子裏。

唐銳澤在樓上收拾唐興國的遺物,他從唐興國住院回家到現在一直在忙,已經幾天沒睡覺了。

他從樓上下來,就見三人往後院裏去。

“你們在做什麽?”唐銳澤頂著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睛,“需要幫忙嗎?”

院裏陽光明媚,金色的光芒灑下來,帶著露水的草地充滿了暖意。

張姨從角落裏拿過除草用的鏟子,唐樘心中一動,和陸予行對視一眼。

就見她走到草地某處,在曬太陽用的躺椅邊蹲下,摸了摸。

“就是這裏。”她指了指一塊草地,擡頭問:“你們自己來挖?”

陸予行已經猜到了些許,於是走上前,接過張姨手裏的鐵鏟,小心翼翼地挖開那片草。

芳草的清香和泥土混在一起,陸予行深深鏟下去,小心地將草根以上連著土帶出來,再向下挖。

唐銳澤也走了過來,屏息凝神地看著他的動作。

院裏的樹叢晃了晃,半晌,陸予行的動作停住了。

柔軟的泥土中,露出沉木盒子的一角。

他放下鐵鏟,徒手將那個盒子扒拉出來,輕按暗扣,盒蓋便打開了。

——紫藤懷表安靜地躺在裏面,銀色的表面反射出光芒,熠熠生輝。

表盤上,秒針正在快速走動。如果陸予行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它比普通的秒針快了整整一倍。

“唐樘……”

陸予行轉過身遞給唐樘看,擡眼卻見唐樘已經淚流滿面。

後來他才知道,唐樘童年最快樂的日子,都是在這個後院裏度過的。唐興國每天下午都抱著他,躺在這張椅子上曬太陽,給他講故事。

唐興國百年之後,他把最珍貴的東西埋在了這裏,留給他最愛的小孫子。

陸予行將那個沾滿泥土的盒子塞進他手裏,捧著他的臉,吻了吻他的眼睛。唐樘睫毛微顫,緊緊攥著手裏的盒子。

“我走了。”張姨艱難地向眾人道別,“代我向唐嘉朗和唐宏達先生告別吧。”她回身將自己的行李推出來,“我在這裏待了幾十年,也該回家了。”

“以後常聯系。”唐銳澤上前給了她一個擁抱。他八歲喪母,張姨就像他的母親一般。

處理完所有事務,唐樘和陸予行乘上唐銳澤的私人飛機,一同回國。

他們從後院裏帶走了些泥土,打算放在金寧路的家裏,養些花草。

沉木盒子放在桌上,絲絨布包著的紫藤靜靜躺在裏面,能夠聽到秒針走動的機械聲。

“這就是爺爺說的紫藤。”唐樘解釋道,“小時候,他當童話故事說給我聽過。”

唐銳澤坐在兩個對面,皺眉盯著這個精致的懷表。

“能拆嗎?”他問。

機艙裏陷入的沉默。

紫藤的秒針走得很快,盯著他的表盤看太久,有種生命被它竊取的錯覺。

半晌,陸予行將它用絨布包著,拿到手裏觀察。

鏤空花紋的表蓋下,有一大一小兩個表盤,大的表示時間,小的顯示日期。在這表面下,是無數精細的機械齒輪,以及那股神秘的力量。

他想起七年前,唐興國和唐樘的對話。

——“別動那個秒針。”

——“如若你不肯跟他分開,我只好消除他的記憶。”

什麽意思?損壞紫藤的表盤,會讓他損失記憶?

為什麽是他而不是唐樘?

陸予行對自己失憶的原因有了些眉目,可是這是唐樘有意而為之,還是出了意外?

他看了唐樘一眼,後者依舊心不在焉,望著窗外的雲海發呆。

陸予行嘆了口氣,選擇相信唐樘,不再想這件事。

比起他遺忘的那段記憶,眼前人更加讓他擔心。

從溫哥華一直回到金寧路,唐樘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樣子。

唐銳澤將兩人送到門口,陸予行牽著唐樘進了門,緊緊抱他抱在懷裏。